第三百六十六章 放下執念
蘇通心間震顫,連指尖也不禁顫抖,“你……”
“所以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王景說到此處,又停頓了好一會兒,蘇通正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怎麽讓他聽話回去,又聽他說,“我們相識的時間太短,給你造成的傷害卻那般多,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痛苦,讓我跟你去。”
蘇通似不為所動,仍是不發一言,王景不想再多耗時間,拖來拖去他們今晚都不用再睡了。
“是不是我不管做什麽,你都不會再給我接近你的機會?”王景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氣餒傷心。
是的,蘇通想,這輩子隔著世仇,最好再不要有什麽牽扯,但這一刻心如針刺,麵對王景時卻說不出那般決絕的話。
他沉默,王景別無他法,就說,“我知道了,這一次,隻這一次你讓我陪你去,以後我再不糾纏你,隻要你順心如意,我便稱心如意。”
話音入耳,蘇通隻覺得周身都痛,分明看不見彼此的模樣,卻仿佛看見了一個卑微得幾乎伏在地上求他的王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這樣求他,為了他而求他。
怎麽會糾纏得這般深,真真讓他害怕繼續下去當真是萬劫不複。
就遂了他意,此行若不順利,他們自然再不相幹,此行若成,他倆不再牽扯,怎麽都好。
正巧,他不用將與雲初說的那一番話,說與他。
“好,我答應你。”蘇通鄭重應下,堅定緩慢的將手從王景手中抽出來,“我想你已經猜到我要做什麽,在此休息一晚,等天亮之後,我們易容換上楚軍鎧甲衣袍,伺機混進去。”
他應下他了,王景既難受又覺輕鬆,聽蘇通退到樹底下坐下休息去了,他也跟著走了過去,隻是夜半四下寂寥,耳邊清晰平穩的呼吸聲,仍是覺得難受更多,就像他此刻就是閉上眼,才勉強按住那快滿溢出來的難過。
這是他的惡報嗎?
當初他霸道蠻橫傷得他和月非木遍體鱗傷,現在他放下所有,幾乎卑躬屈膝地求蘇通給個機會陪著他,想他都這般乞求了,該能讓他猶豫,該能讓他憐恤他,哪怕不允他陪著他一起去麵對以後的一切的癡望,也不忍心毫不留情斷然拒絕他。
蘇通是善良的,哪怕那個時候他傷他那麽深,他本可以殺他報仇,但他卻說“冤有頭債有主,都是他招惹他才有此劫。”
可父母之仇,無數無辜戰死的賀家軍在前,蘇通放不下,若是換作自己也放不下。
他早知這個結果,隻是不願相信。
今日撕開來,痛得他幾乎麻木無感了。
到後來,這一夜,在這溺斃的無解痛苦裏,許久他才睡了過去。
在他熟睡之後,蘇通才睜開眼來,明明看不見,一雙眼卻大大睜著看進夜色裏,不一會兒就流下淚來,無心去擦,任它放肆宣泄。
王景所求,皆是他以前對雲初的妄念。
他懂,他了解,這全部他都切身體會過。
雖然他至今也無法確定,王景對他到底是喜歡還是把他當成誰的替代,或者隻是對以前所做之事的補償。
但他願意與他共同進退,不離不棄,一直陪著他呢……多美好的誓言啊,他這麽多年所求也隻是這樣一個人。
雖然追溯不出王景的“真情”源自哪裏,但他心動了,能得一人如此厚愛,他本該好好相待,可為何他會是仇人的子孫呢!
為此蘇通也痛得輾轉難眠。
可是還好,這樣的痛明晚就結束了。
蘇通強迫自己閉上眼休息,驅散那些亂糟糟的情緒,養好精神應對明日,事實上,白日裏看盡兩軍鏖戰,晚上又趕路,熬到王景睡著後,他才真正安撫好自己的心,很快便睡著了。
天亮時,蘇通睜開眼,身邊卻沒有王景,怔愣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四周也不知人去了哪裏,要不要等他?
等他吧,王景就算要走也不會不告而別才是。
半刻鍾不到,蘇通等回來王景,隻見回來的人捧著許多野果子,還有熱騰騰的饅頭,笑得明媚耀眼極了,伴著徐徐清風,聽他說話就像山泉淌過泠泠清脆,好不驚豔。
王景見蘇通不接食物,兩隻眼就出神地望著他,似乎很茫然,心說難道他在怪自己到處走?
“我見你睡得正好,就出去找了點吃的,你放心我假裝得很好,沒引起人懷疑。”王景輕聲地說。
蘇通才回過神來,反應過來竟被方才那景迷了眼,伸手接過食物便匆匆轉過身往樹下走去坐下慢慢吃,恰好擋住了他的慌張。
王景見他不說話,便跟著他一同坐下,蘇通餘光瞥見王景又要開口說話時,他立馬張口說,“野果子很新鮮,饅頭嚼勁也夠,謝謝。”
王景呆了一下,端詳著他仔細吃著野果子和饅頭的神色,意外的高興滿足。他笑了,看著蘇通好一會兒,才別開眼望著樹葉間灑落的晨光,聽著偶爾幾聲鳥鳴,無比暢意舒快。
但再吃幾口,又不免想到這樣的近距離相處,也就這一日,難抑惆悵。
吃過飯,蘇通與王景憑著一身過人的輕功,摸進了楚軍大營,在一處無人進出的儲備軍需的營帳裏躲著暗中觀察巡守,等到差不多摸清了規律,才綁了兩個士兵,換上他們的兵甲,照著那兩個士兵的模樣,蘇通給王景來了一手神乎其技的易容術。
王景享受著蘇通給自己整容,無心關心易容出來像還是不像,但等到他見到蘇通給自己一通上皮化妝後,不由去瞅了瞅被他捆綁著暈睡在一邊的人,心底驚歎的同時,也不由伸手去觸自己的臉,還沒碰到一張臉都扭曲起來,十分難看。
蘇通見他一臉的不舒服,還有點緊張的小聲問他,“是哪裏不舒服?痛?”
心裏卻分析著:不應該呀,他都沒有上針,又不會痛,怎麽會這麽難受?
王景垮著臉,癟嘴蹙眉,“好醜,你別看我。”
蘇通愣了愣,嘴角彎了起來,笑意直達眼角眉梢,差點笑出聲,見他這樣王景一雙眉皺得更緊了,蘇通立馬收住笑,“臉又不能當飯吃,人老色衰,自然之理,不會一輩子都是那個樣子,而且不過一副皮囊,還是暫用,瞧你難受得?”
王景歪頭看他,忽然來了一句,“得虧這副皮囊,不然你怎麽認得出我?”
蘇通臉上泛紅,似乎被說成好色之徒一般,實際王景卻沒這個意思,隻是想蘇通風姿卓然,若沒有這副皮囊,換成眼前這個士兵,哪裏敢與他般配!
營帳之中的黑暗借了些帳外的火光,顯得昏昏暗暗,蘇通沒有與王景繼續這個話題,隻說,“你且委屈將就這一次,也就幾個時辰,事情辦完,你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公子爺。”
聽他這般自在平靜地與自己說說話,王景忽然有好多話想與他說,想著身處敵營便忍著,但又想到刺殺結束即便同朝為官但他們也可能再沒多少機會這樣相處說話了,索性也不忍了。
“我隻怕你見了我這個樣子生厭。”他如此認真的說著,借著暗淡的光影仔細盯著蘇通的反應,隻見蘇通愣了一刹,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嘟囔著,“我哪裏有生厭,別亂想有的沒的。”
聽他如此說,王景心裏已經很開懷了,但他忍不住繼續說,“雖不生厭,但也不喜,你現下看都不看我了。”
他聽到了什麽?!蘇通差點驚掉下巴,一個暗殺組織的頭頭,皇帝身邊的紅人,與他這般矯揉造作的說這話,是太在乎美貌了?還是逗他好玩兒呢?
蘇通果斷認為王景是在逗他玩兒,沒得好氣道,“看你就是喜歡你,哪有你這般自以為是的,你要美你現在就走,別打擾我辦事。”
哐當,王景一臉輕鬆地表情被蘇通無情砸碎了,哎呀,怎麽沒有被牽著走多說兩句,這就被勒令禁言了……
“好好好,我暫時忍受這張臉了,一切都照你說的做。”幾乎是無條件的順蘇通之意了,叫蘇通有點難以招架,“你別一直跟我說話,我們得立刻出去補齊他倆的缺。”
“遵命。”王景跨步掀開帳簾走了出去,蘇通趕緊跟在他後麵,一出來兩人都警惕四周,再沒說話了。
楚軍昨夜慶祝了一番,到今日白天和晚上不管是巡守還是駐紮的身上都還殘留著昨日的歡喜,軍營裏好不鬆快,相比雲漢淮陰大營的靜寂,這裏真是過分喧鬧了,因為初戰大捷,叫他們喜不自勝。
不過這正好對蘇通和王景十分有利,因為大營守備鬆懈,警覺也低了,他們迅速將大營摸了遍,也沒遇到盤查。
在王景的堅持下,二人一直一起行動,未免招人注意,盡管速度已經很快,但還是廢了一些時間,到尋到機會摸到楚衍營帳外時,已經快到子時,兩人相視一眼,都明白需立刻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