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十字路口
李瑾一直踮著腳,都快抽筋了,裏頭的人還是一個不出聲兒,看那緊張的氣氛,貼在那兒不敢妄動分寸,屏息凝神著隻恐讓諸如千魅這類高手發現。
時間在偶爾乍起的火燎子裏發出了聲音,那一直不說話的人,忽然間將手從火爐邊收了回來,他好似想站起來,卻是像被凍僵了腳,剛起身一點腳卻使不上勁兒的坐倒在石凳上,若非映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後背,他很可能摔到地上去。
李瑾盯著那個人愈發覺得奇怪,這一群高手裏竟然還有個這麽孱弱的人物,匆匆在能看到的幾人臉上去尋一些反應,那個個的眼神間蓄滿的憂忡,讓李瑾明白眼下這個人雖然身體不怎麽好,但毫不影響他在這些頂尖高手心裏的分量。
“賀大哥,其實師父才是你一直在找的仇人對不對?”映雪依舊用著那淡入水輕如雪的聲音說著,也不知道是害怕擔心所致,寸步不離地站在那人身後。
千魅駭然萬分地盯著映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追問映雪的聲音也沒了生氣,“你說什麽?”
“少主與千影離開北疆後,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夜少主重傷昏迷,卻不見下手之人,以少主身上的傷勢來看,那人哪怕再用半招都能要了少主的命,但他卻留了少主一命,這事兒太奇怪,我便回到出事的地方再查,讓我發現了這個……”映雪從懷裏掏出一隻血紅通透的玉笛,李瑾瞪住那東西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
“此物師父從不離身,惜之如命,我帶著它回到玉滄山,碰到映月帶回來個受傷的婦人,那婦人見了它,不讓我治她,隻一徑求我告訴她我從何處得來的……”映雪平淡如水的聲音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起伏,好似掙紮擰痛,“細問之下才知道,師父曾是海穹派弟子,這笛子是他師妹白瓔之物……”
映雪含糊其辭,說了許多也沒忍心說出結果,到底在這裏停了下來。
那坐在凳子上的人,微微側目盯著玉笛,既愛又恨,他伸手取過玉笛,放在腿上低頭端詳著,“那麽多日夜,我竟都沒見過這東西,如若早一日能見到它,何至於等到今日?”
這聲音分明平緩而沒多少力量,但卻叫所有在場聽到的人都變了臉色,那是刻骨的恨,入血的仇,即便是他們知道了此間曲折,知道了報仇的對象,他也斷不會改變一丁點兒決定。
李瑾到底在軍營裏摸爬滾打十數年,如果映雪對著別的人提白瓔,他完全不會有多餘的反應,但他見著了一直背對著他坐在那兒的人站了起來,這個人,是他第一次進入帝京就一個人偷偷去瞻仰過的鎮南王府的主子……
老鎮南王賀頤驍勇善戰,開疆辟土,娶的妻子便叫白瓔……
賀靳捏著笛子,慢慢地走向石床,“無論是海穹派還是雲煙閣,君子盟都避之不及,不過是千雲害怕見到今日的結果,他一手創造了白又一手飼養著黑,讓它們蠶食盡灰色的力量,再由皇者之權黃雀在後,真正一統江山……”
賀靳將笛子塞到蘇通手裏,取過放在石桌上的紙,寫道:你若安好,我自安好,勿念。
賀靳臨走前,對身後不知所措的映雪千魅千刑說,“時至今日,如果你們還站在我這邊,我希望你們別插手這件事,如果你們選擇千雲,我希望你們別為難小蘇。”
映雪追了賀靳幾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李瑾提著一顆心往回退,剛爬出石井便翻進夜色裏,一路狂奔,覺得累了,就停了下來靠著一棵樹喘氣,一邊是救命恩人,一邊是最佩服敬重的大將軍的遺腹子,幫誰,還是誰都不幫?
想起昏迷不醒的蘇通,想起進了宮還沒出來的蘇明,想起放心不下又進宮探查情況的白珟,李瑾清醒了幾分,一扭頭,便朝雲城而去。
賀靳剛走,蘇通便醒了,他一醒來便往屋裏四處看,迷迷糊糊地問,“我聽到我哥在叫我,我哥呢?他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他,蘇通覺得這三人看著在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掙紮為難,也沒心思去細想他們是怎麽了,是感覺到手中多了一樣東西,低頭端詳了一會兒,愈發覺得那顏色似曾相識,等到一段悼亡之音似有若無響在腦海,漫天的梅花雨挽住飛雪蹁躚,他的手一下子像被火燒到一般彈開了,臉色煞白地盯著那東西。
好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屋裏的三人,“觀雲在哪兒?觀雲在哪兒……”
觀雲?
觀雲是誰?三人都蹙著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蘇通卻顧自在屋裏搜索著痕跡,視線觸及石床邊的石桌上的墨跡,慌手拿起,念了兩邊,見那墨跡還未幹透,便從床上跳了下來要去追,“我哥往哪兒走了?”
三人皆是不應,蘇通氣得一拂手,懶得再去問這三個啞巴,衝著那昏黃的小道兒追去,那條路也的確是賀靳離開的路,隻是路上有好多機關控製的石門,等到蘇通完全從那密道走出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午時。
遠山銀裝素裹,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蘇通用手擋了擋,連忙低眼在原處找了個地方躲了一下,慢慢適應了光線,抬頭迅速地掃了一眼四周地形,自己正處在山坳裏,根本無法分清哪裏才是回雲城的方向,他便往山頂上爬。
雪已經開始融化了,他看見被雪掩埋住的土壤稀稀疏疏有青色鑽出來,也聽見了叮叮咚咚山水流淌的聲音,那應該是山雪融化後匯成的一條小溪,萬物都開始複蘇,大哥能親手給他留下字條,便證明他還活著,沒有被唐劍和觀雲所害,也沒有受到雲陽的控製。
這樣的話,他要回去嗎?
蘇通傷勢未愈,體力也未恢複,爬了不多時便累得直喘氣,靠著一棵大樹望著山頂,想著那專程留下的字,他回去會不會又給他們添麻煩,像白珟說他的一樣,而事實也證明大哥他們的確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