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失性存心
第204章 失性存心
抓下王景的手,扶住他的雙肩,將人帶到玉和館那一雙燈籠下,蘇通指著匾上被燭光映亮的‘玉和館’三字,嘴角輕輕上揚,“到了,這是你的家嗎?”
王景眯著眼,身子卻往後靠,蹭著蘇通的身子,迷糊喃呢,“阿蘇……我難受……”
他剛才在湖上就這樣叫自己,蘇通目光一轉,扶住使勁兒往自己身上貼的人。
起初一看見這個人時,便覺得他不對勁,身上沒有傷,卻有氣無力;能幹淨利落指引自己通過木樁到湖岸來讓自己體會什麽是‘輕功’,顯然對‘輕功’極為了解,可卻像一灘軟泥貼在地上,站起來走一步都費盡了心力……
原來是病了。
不過他能忍到現在,才說難受,應該是被病痛折磨得受不了了。
蘇通雙手握住王景的雙肩,王景卻左歪歪右歪歪的想要靠上去,蘇通必須用巧勁才能讓王景既不黏上來又不至於跌在地上去。
對蘇通拒絕,王景抬起毫無力氣的手,搭在蘇通握住自己肩頭的手背上,像被欺負得遍體鱗傷似地,聲音裏都是哭腔。
“阿蘇……你不能拒絕我,不能不要我……不能這麽對我……”
蘇通聽得怔了怔,難道說自己與這個人原是相識不淺的嗎?
可怎麽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還是忘不了他是不是?到最後你也舍不得斷了情義……嗬嗬嗬……為什麽他傷你那麽深,你還對他那麽好……而我把心都掏給你了,你卻還是看不見……”
王景一個勁兒的吐著苦悶,一雙腿發軟了直不起來,直接給蘇通跪了下去。
蘇通伸手扶住砰咚跪到地上的人,顫抖的深色背影卻闖進了他的眼裏。
還有自己被死死攥在手裏的手,並不用力,卻是用指甲攥住他的皮肉,他可以想到如果他有力氣,這勁道該是怎樣的大。
這隻手傳來的溫度如火一般滾燙,他想撒手,但看著這人的可憐樣子,又不敢抽手。
一時間不知所措的茫然站著,而耳邊卻如咒語般,一遍一遍響著酸苦不盡的追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蘇通試圖想起傷了自己很深的人是誰,自己又是怎麽對他好的;他也看著王景想,他是如何對自己掏心掏肺,而自己又是怎麽看不見的。
但他連與眼下這個訴說著心中苦澀的人是誰都想不起來,又怎麽想得起其中的曲折。
盯著顧說胡話的人,看著他的手抓住自己膝蓋的衣服,將頭貼在膝蓋上,哭泣的聲音便低低的傳到耳裏。
蘇通放輕了呼吸,如果不是他忘了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發瘋發傻著,無論哪一個,都必須先把他救清醒過來,才有弄清楚一切的機會。
打地上將整個人都掛在自己的腿上的人扶起,蘇通朝玉和館內喊道:“來人啊,來人……”
可喊了幾聲,也沒人應,蘇通才恍然大悟,叫自己送回來的人鬧了這大半會兒,動靜也不小,要是這院子裏頭有人,早該出來瞧瞧了。
一隻腳在玉和館內,一隻腳在玉和館外,蘇通停步看了院中情形,這屋子連著屋子,四麵都是,到底去哪一間才對,正打算問身旁的人,卻感覺到被自己提起來的人雙手伸到了自己衣服裏作怪。
詢問的話哽在喉嚨裏,嗆得蘇通有些難受,他剛抽出手抓住亂動的手,身後便傳來許多淩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還有星星火光,成好幾路朝這兒趕來。
那些人還有些遠,應該是去找身邊這個人的。
他正遲疑著是進屋等,還是退到屋外等,衣服裏的手已經試圖掙脫他的桎梏,不對……他不是想掙出來,而是拚了命想掙開自己好肆意亂摸,就憑他這一下一下用了力接近觸碰自己的動作這不軌意圖十分明顯!
蘇通蹙起眉來,雙手一用力,將王景的雙手都扯了出來,反手絞到他身後,看著他立即不舒服的極力扭動身體,一隻手拽住王景的手臂,一隻手擒住王景背後的兩隻手,根本不得片刻鬆懈。
“喂……你別亂動,你這樣我扶不住你。”
王景動得厲害,蘇通一隻手絞住王景的兩隻手,起先還行,但王景亂蹭了會兒,他已經抓不住王景了,蘇通不由急出聲,喝止王景。
王景卻根本不聽,雙手扭了扭,終於掙脫了一隻手,蘇通趕忙去捉,卻看見王景扭過頭來朝著自己又哭又笑,微微晃了晃神,卻看見朝著自己伸出手要撲進自己懷裏的人,身子突然利落的猛撲了過來。
蘇通被猛力一撞,退了兩步,才止住被衝撞的力道,蘇通奇怪王景突然哪兒來這麽大的力氣,卻聽到埋頭抵在自己胸前的人,甕聲甕氣,可憐無比的委屈著,“我的腳好疼……”
沒看見他說話的神色,明明就隻有烏黑發亮的一顆後腦勺而已,蘇通的眼睛卻像是看見了他苦著臉,癟了癟嘴,呼痛的樣子。
腦子裏恍惚了一下,剛才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被踢撞到後發出了響動,不由得嘴角往上揚了揚,放下手扶住王景雙臂,“好了……就是被絆了一下,有什麽好疼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王景順著蘇通的手,攀住蘇通的脖子,吊在蘇通身上,臉也蹭著蘇通胸腔的衣服,“真的不疼了……阿蘇,我不疼了。”
王景或許真的隻是單純的說他的腳不疼了,蘇通卻想起了他之前說他被自己傷得好深好疼,而他這一刻說的不疼,不是在說他的腳不疼了,而是在說被自己所傷之處不疼了。
就在這一愣之間,一大片昏黃的火光從爬上了牆,迅速的蔓延展開。
“蘇公子?”
對這個稱呼,蘇通毫無所感,隻是聽得了人聲回過頭去看來人是誰。
隻是他這已扭頭,被他擋住的王景,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當他轉過去時,一個個驚狀的麵容,著實讓蘇通摸不著頭腦。
如果不是王景亂動,蘇通還在尋思他們怎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穩住王景時,蘇通才恍惚覺得剛才那眼神好像不止看著自己,還有身前這個人。
想起後頭還有一眾人眼睜睜看著他扶不穩人,個個傻在後頭不知道上來幫忙,蘇通不由又側頭看著那些人,“你家公子好像得了重病,渾身乏力,剛才還對我說很難受,你們快些去請個大夫來給他瞧瞧。”
這些人倒是聞聲動了動,但連腳都沒邁得出去,回味著蘇通的話卻愈發疑惑,所有的動作也都停了下來。
蘇通奇怪這些人明明聽話動了,怎麽突然又不動了?
從一眾狐疑的目光裏移了眼,正想尋個這之中能主事兒的人,偏巧就感覺到從這些人身後走出的人裏,那兩束柔軟溫明的目光。
蘇通看著他溫明的盯著自己,輕輕揚了揚手,“小多,去請胡禦醫,你們先將王公子扶到拾風館去。”
所有如同石像站著的人,紛紛快速動起來。
蘇通忙不過來的手騰了出來,雖然耳邊有王景不情不願的哭鬧聲兒,他的目光卻被眼前這個溫宜的人深深吸住。
兩人相視了片刻,蘇通輕聲問:“你是?”
雲宜輕輕一笑,笑中終於有了一絲陰涼,眼中光輝明爍,“走吧,我們進去說。”
蘇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聽這個人的話跟著他進去,等著他從雲宜身上收回一點神智時,他已經邁進了玉和館,走上了去往拾風館的回廊上,而凝滯的思緒也漸漸鬆軟起來,他記得剛才這人稱他帶回來的人為王公子,而且剛才看著自己不動的那些人都是因為他的吩咐才快速的動起來。
“你是這裏的主人?你跟剛才那個人什麽關係?”蘇通覺得這個人溫和親切,他像是認定了能從他嘴裏得到答案一般,一點沒有遲疑的問了出來。
雲宜不急不緩的步子,在抬起又落下時,有了很明顯的頓挫,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我不是這裏的主人,隻是以前住在這兒,那個人是我朋友的朋友。”雲宜緩聲道。
蘇通探尋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雲宜身上,這話說了當沒說一樣嘛,他想知道的是這兒誰才是主人,而那個人是什麽來曆,才好搞清楚自己怎麽無端會出現在這兒,而且腦子裏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雲宜看出了蘇通苦惱著,又道:“這裏住過許許多多人,一輩一輩的,算到我這一輩,應該也有五十人左右,隻可惜,這些人不是已經化為塵土了就是天涯各安了,我原本也不會再回這兒,隻是甚是放心不下舊有知交。”
蘇通不明白,雲宜為什麽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盯著自己說這一番話,似乎他嘴裏說的舊有知交正是自己一樣。
他唯一聽明白的是,這個院子裏住過很多人,而這些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東南西北分散了,應該是都不會再回來這個地方了。
微微愴然惆悵的語氣,他應該與那些人感情不錯,分別應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