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驚心(2)
第159章 驚心(2)
兩人各懷心思,彼此沉默好一陣,蘇通才提醒賀靳道:“觀雲這個人來曆不明,你要小心防範。”
賀靳眼珠子一動,轉向蘇通沉肅的麵色,“嗯。”
當哥哥對弟弟的成長自然欣慰,但賀靳沒有點明,因為他深知這成長背後的洶湧暗潮跟鮮血淋漓的代價。
蘇通伸手拄地,站了起來,脫了鞋子往榻裏去,躺下之後,望著溫柔注視著自己的賀靳,像個小孩子又不是個小孩子的淡淡一笑,“我累了,你陪我睡一會兒。”
蘇通不但沒有怪罪他殺了武晉,還比以往更親近關心自己,賀靳心頭喜不自勝卻又酸楚不已,他輕輕頷首,拿過顧懷南放在榻上的被子,蓋在蘇通和自己身上,就如漂浮遊蕩的孤魂終於得到了投胎轉世重生的機會,看到了希望,得到了救贖。
“小韊,如果大哥有一天不能陪著你了,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賀靳說這話的時候撥弄著蘇通額鬢的碎發,目光裏如夏日裏印落在地麵上的斑斑光影,一閃一爍全都是心疼還有愧疚。
蘇通沒敢睜眼去看,因為他感覺得到賀靳是廢了很大的勁兒,才鼓起勇氣對自己說出這種類似訣別透著死期的話,閉著眼隻能裝作半夢半醒沒聽進心去,“爹跟娘是什麽樣的人,大哥還記得嗎?”
賀靳閃動的目光僵愣住,他已經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樣子,但能依稀感覺得到他們的身影,他們說話時的神韻,那種感覺仍還烙印在心底。
“不記得了,俗事多紅塵烈,日複一日為朝廷奔走,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們了。”賀靳的聲音蒼涼無比。
記不得他們,也很久沒有想起過他們,但仇恨卻一直被牢記心頭。
蘇通闔上的眼皮下眼珠輕輕轉動,仇恨活了大哥的性命,但卻摧殘損毀他的血肉精魂,在這無邊的苦痛裏掙紮二十載,最後又將這條命還給仇恨?
蘇通滿心糾葛在賀靳報仇這件事上,不知道怎麽才能既報得仇來又能讓賀靳好好活下去。
身旁,已經傳來勻長輕淺的呼吸聲,輕輕打斷蘇通的思緒,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睡著了,蘇通睜開眼直直的看著賀靳,心中卻在默念,如果自己不能活著回來,你也要記得照顧好自己。
蘇通輕手輕腳起床,打開門出去時,發現顧懷南竟然還守在門外,夜色下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他儒雅的身姿,蘇通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仔細的看顧懷南,實話講的確長得出眾,有一種書生的白淨柔和卻又有一種大丈夫頂天立地的堅毅。
“睡了?”顧懷南輕聲詢問,生怕驚到了屋裏的人。
蘇通點點頭,跨出門將門掩上,對顧懷南感激的施禮,顧懷南也沒有伸出手去阻止他,他知道蘇通有話對自己說,正如蘇通知道顧懷南有話要問自己一樣。
“多謝先生舍身相救我大哥,大恩大德蘇通無以為報,先生今後若有難處,蘇通有生之日必傾盡全力替先生解難。”
顧懷南本就嚴肅,在聽到蘇通這鐵骨錚錚與自己許諾時,麵色變得更沉,目光緊擰著蘇通那張臉,“恕我冒昧,公子與王爺是何關係?”
顧懷南對賀靳與蘇通的關係太在意了,第一次他救了重傷的蘇通撞到賀靳時,賀靳那緊張慌亂的舉止似乎蘇通就是他的命根,第二次再見麵,蘇通苦苦哀求賀靳不要殺了武晉時,賀靳極其艱難得一寸一寸將匕首刺進武晉心口的痛苦之色,不僅僅是因為千影的死,他還有一種害怕恐懼,所以他一直不敢去看蘇通的樣子,事情過了這麽多天他隻字都不問關於蘇通的情況。
蘇通盯著顧懷南,這話他問得的確太過冒昧了,他無法不理解為顧懷南的好奇心作祟,而且顧懷南與大哥的關係已經到了過問自己與大哥的關係的地步了?
“兄弟,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鑒於顧懷南舍生救了大哥,還寸步不離守著大哥的份上,蘇通如實相告。
其實他不要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後會引來什麽不堪設想的後果,即便雲陽說的是假話,那大哥能在這流言蜚語之中活下來,自己又怎麽熬不過去?
站到太陽能照到的地方,比一半藏在陰暗裏一半袒露在陽光下,讓人輕鬆百倍。
顧懷南怔了怔,很明顯他理解成了他們是結義金蘭的好兄弟,蘇通沒有再解釋,看著顧懷南沒有什麽再要問的,他開始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勞煩先生轉告我大哥,我要送丹雪回南方,最遲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顧懷南不懂這之中的關係和故事,點頭表示願意轉告,而蘇通也告了謝,轉身離開。
深夜,敲響正處於哀慟之中的武府大門,蘇通有些過意不去,但他必須與丹雪說清楚,勸她暫時不要動,至少給他們一些時間,不是他對自己太過自負,而是他相信他的大哥一定能很快查出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短短一日,丹雪神色比昨夜更為冰冷蒼白,蘇通看在眼底,痛在心裏,如果他能保護他們就好了,但他所有的朋友身邊的人他都沒有保護過……
“你來做什麽?”丹雪直爽,對蘇通也懷有怨言,口氣十分不善,蘇通隻閃了個神沒及時問她,她已經不耐煩的先問蘇通。
蘇通收拾好情緒,告訴丹雪觀雲與雲陽各執一詞,但又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觀雲將罪名安在文臣之中,而雲陽隻說了王真不會做這樣的事,也就是真凶很有可能是文臣百官裏的一員。
丹雪沒有立即附和,甚至沒有一丁點兒的疑問,默默坐在椅子裏。
蘇通請她與他一起南下,完成武晉保衛雲漢的畢生鴻誌。
丹雪依然不言不語,蘇通也不催促她,一直在旁等著,這樣耗到了半夜,丹雪才起身離開,“我去收拾東西。”
幹淨利落,果決銳利,一向是丹雪的為人風格,愛恨分明。
蘇通佩服她,但同時也十分擔心她,擔心她被人利用,擔心她沒有武晉陪伴的漫長後半生。
蘇通帶著丹雪回到蘇府,叫人先去請白珟,自己與丹雪踏進南珈時,白珟等在了屋裏頭,而屋裏頭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夏瑜,一個是王景。
隻見王景麵色難看的將盯住夏瑜的目光落鎖在自己身上,而白珟則將目光來回在王景與蘇通身上轉悠,夏瑜犯了天大的錯似地自責不已的望了一眼蘇通,便焉噠噠的垂下頭盯著被繳下放在桌上的包袱。
丹雪識趣的沒有跟著蘇通進屋,隻站在院門口,但王景那精銳的目光看得她是極不舒服,一抬腳,“我到外頭等你。”
蘇通急忙回轉身應道,“好。”
此情此情,徹底激起了王景埋在心底的火氣,“你要帶著夏瑜還有那個女人去哪兒?”
蘇通不理王景,將白珟引到一旁,以帶丹雪出去散散心,順帶到時候送靈玉出嫁為由,要離開蘇府一些日子,又以之前自己口不擇言傷了蘇明不知道蘇明的氣消了沒有不敢冒失地去跟蘇明說道歉再說這件事,麻煩白珟代為轉告蘇明和照顧府裏。
白珟明白了,也沒多想,應下蘇通就離開了。
蘇通看著一瞬間消失在眼前的人,真慶幸府裏有白珟,而不是隻有蘇明,否則他怎麽能這般輕易的騙到白珟。
王景耳力好,蘇通為了讓白珟相信自己,也沒有將聲音壓得很低,所以蘇通一轉身再看向王景時,就瞧見他那灰黑的麵色,直直看著自己。
蘇通走進屋裏,讓夏瑜帶著東西到外頭去陪著丹雪等自己一會兒,到夏瑜出了屋子,蘇通道:“你都聽到了,我要南下,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景對蘇通敷衍別人的態度來對付自己,十分不爽,“是,我都聽到了也看清楚了你是怎麽睜著眼說瞎話的,你以為你編的理由能騙得了蘇明,你以為我也像剛才那個人一樣相信你的理由?”
等到王景說完,蘇通也麵不改色,淡淡的望著憤憤不平的王景,“那又如何?我隻需要順利離開雲城的時間便夠了,你既然明白,就不要在這兒耽誤我們彼此的時間,回去吧,我跟你沒什麽關係。”
我跟你沒什麽關係!
王景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了,起身一把抓住蘇通的手,“我們沒什麽關係?”
趁著蘇通沒有揮開自己,王景突然欺上前,抱住蘇通的頭,狠狠的咬上蘇通的唇。
蘇通麵色發白,雙眸圓睜,伸手推開王景,也在這一刹王景放開了他,看著他嘴唇破裂流出的血,那裏的味道讓他瘋狂癡迷,“我們這叫沒關係?”
蘇通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樁事,麵色又青又白,“你可真是厚顏無恥,那是你強迫了我,就算有再如何親密的關係,也隻是你的一廂情願,不是我的,與我何幹?”
王景被蘇通徹底惹怒了,但看著蘇通因為自己提起前事陡然間燃起的恥辱與反抗,這不是他這樣說的目的,他要留下他,怎麽倒是將他推得更遠了,讓他走得更決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