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欺人
絡玉苦笑著擦幹眼角的搖搖欲墜的淚,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他既然不願見我,那你幫我帶句話給他,就算形同陌路我也不會改變想法。”
清泠泠的聲音響徹鏡花居,絲絲若有若無的哭咽宣泄著激動的心緒。
她的反應,她這眨眼之間的所下的決定,義無反顧的決然,真正出乎王景的意料。
王景麵露驚色,像初聞雲初那番絕情決意的話時的驚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站起身冷眼看著絡玉緩緩走出屋子,回過頭來堅定無比的目光落在他眼裏竟令他不自覺深吸一口氣。
人的心,這樣神魔不可擋的決心,擁有這無窮的力量,無端之中讓他感到驚震與畏懼。
為什麽,他們這些爺們兒還不如一個弱女子有骨氣,有決心,不服輸不認命?
因為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把雲初當成了所有,而他們牽掛在乎的太多……關心得多了,不是這裏束了手就是那裏縛了腳。
從屋裏跨到回廊中,絡玉收住了腳,話別似的看住沉沉碧水,向左轉身時疾走,“我本一縷孤魂,應該無牽無掛,無牽無掛……”
那清殤的聲音似有若無地響著,突然回廊外就傳進來“砰”一聲脆響,王景的心往下一落,立即趕出去,已看到絡玉暈倒在了地上,麵色上看來比先前要平靜許多。
王景盯著這個倔強的姑娘,緩步過去,俯身將她抱回屋裏,嘴角微癟,又無奈的說,“這樣叫無牽無掛?還能再自欺欺人一點嗎?”
因雲初的言行而動,因雲初的情緒而變,連要做的事都跟雲初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何算得上無牽無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都有人承擔一切,何必再多個人深陷其中。
將床頭的猴頭往下擰動,空蕩的床頂上,一個鐵籠子緩緩落下,罩住床上的絡玉。
再次醒來時,已淪為了階下之囚,絡玉冷冷的望著床上的鐵籠子,無畏無懼取笑挑釁道,“沒想到雲煙閣閣主喜歡睡在籠子裏。”
王景兀自悠閑品茶,對她的話聰耳不聞,對著暗沉沉的天道,“再過兩日便是除夕,我許你去看一眼他,然後我們就該啟程去魯陰了。”
絡玉見王景不受激將法,心口一個激烈起伏轉瞬平靜,也學著他的風輕雲淡,一切都沒發生過似地問,“這裏的除夕都有什麽風俗?怎麽過?”
王景瞥了她一眼,察言觀色她會,但她會動其他什麽心思?
“張燈結彩,鞭炮鑼鼓,闔家歡樂,團團圓圓……”
過年……對於王景來說已經是塵封在歲月裏多年的記憶,回想起來有些遲緩,甚至有些薄冷。
王景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絡玉也心不在焉地失神憂傷著。
回憶是件快樂又憂傷的事情,小時候天真無邪得無論看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無以言表的歡欣鼓舞,回憶會受現實情緒的影響,在心底裏就在暗示著自己那些時光已遠去。
往事再現,往日卻難再。
一長篇話,就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王景終於覺得不對勁,停下來轉頭望了一眼眸光渙散的絡玉。
“看來,還有人對新年沒有好感。”王景冷笑一聲,這相同經曆的人聚在一塊兒,非但沒有那種彼此同情關懷安慰,還盡是一副無盡蒼涼無奈的模樣。
“跟你一樣!”絡玉笑了起來,卻比哭還難看,沒過片刻,她也察覺了自己的多麽糟糕的狀態,深深的吸了口氣,淺淺的笑著,“生活沒有希望才不會盼望新年,你怎麽就對新年沒好感了?”
王景目光深沉,別處不看隻看黑夜。
沒有希望……可不是沒有什麽希望麽?
“你至少應該有一個盼頭……”絡玉歪著頭對突然間沉默的王景道,“說實話,你既然為了蘇大哥利用威脅我和雲初,為他做這麽多事,到底是有多喜歡他?”
她雖然愛著,卻不明白愛的程度到底有多深,能達到多深?
雲初為了仇恨用愛情來威脅自己妥協,這算是愛嗎?
一個不會為了所愛之人退讓一步的人,算是愛嗎?
“不知道。”王景站起身,寓意深沉的望著絡玉,“試著忘了他吧,等,實在太痛苦了。”
又複習回味了一遍這多年來孤獨,又被突然提起蘇通,王景心頭很亂,那麽多年的等待,等來的卻是傷痕累累,何必呢?
絡玉手一緊擰著被褥,就此放手嗎?仰頭就衝著王景破口大罵,“說什麽愛,都是騙人的!什麽誓言,都是假的!一旦遇到什麽事,就狠心的把我扔掉!”
王景這一次連一絲訝異都沒有,靜靜地替雲初聽完她的怨言,“早點休息,如果你不想再見他,我們可以再除夕之前離開,如果你恨他,我們明日就走。”
王景不徐不緩離開,掩上門。
聽著裏頭刹那間傳出的哭泣聲,自責聲,“我怎麽這麽沒出息……我還想見他……”深深地皺起眉,站在門外很久他才緩緩離開,但這一刻,仿似對這情再也不相信了。
兩個人若是交付了相互的心,怎麽體會不到這件事的怪異,怎麽就這麽容易相信,怎麽這麽輕易的說著後悔的話……
如果絡玉知道一切,將會是什麽樣子?
雲初隻給了絡玉一個選擇一條路,到魯陰等他,否則死生不見。
絡玉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決然倔強,與平日裏的那些規規矩矩地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從骨子裏就不同,她有著一股逆流勇進的天性,不會輕易放手。
對他們的結果既不報希望,卻又暗暗有所期待,期待有一個好結果,這樣矛盾的心情,鬧得心裏亂糟糟的,這種感覺不深,但就是平靜不下來。
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碧霄園,門院緊閉,人去院空。
立在碧霄園外,連霄或諷刺或取笑或責備他的種種湧到眼前,無論他怎麽明裏暗裏的跟自己作對唱盡反調,甚至一次又一次不歡而散,而下一次再見麵時,他還是能與他說說話,讓他進來,以前的所有都能被接納寬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