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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間

  夜深了。


  莒州城三十裏外的荒野上,開始回蕩老鴰滲人的叫聲。


  成群的野狗在曾經的田陌間遊蕩,那因吃多了死人肉而變得通紅的雙眼如同鬼魅一般在齊腰深的雜草叢中閃爍。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走在荒野間,隨處可見散碎的人骨。


  偶爾有什麽野物從骨骸上一掠而過,踏碎骷髏後驚起一片綠油油的鬼火,讓人脊背發涼。


  漢人的朝廷南渡已經12年了,江北萬裏沃土經過韃虜、土匪、流民、軍閥的連番洗掠,如今已經變成這幅鬼域模樣。


  人口十不存一,百業凋零,田地荒蕪,野獸行走與道。


  如果世上真有地獄,那麽不用刻意去找,直接看看現在大地上這幅樣子就可以了。


  其實,莒州畢竟處在齊魯半島邊緣地帶,不是各路韃虜和好漢們的主要目標,因此相比還算是安靖,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戒備森嚴的屯堡裏冒出點點炊煙。


  如果有人從這裏再向西走百餘裏,真正進入中原大地,那麽他就能明白什麽才是地獄都不能及的光景。


  如今的江北,不管在什麽地方,天一黑,任何人都不敢孤身一人走在田野裏。


  不說那些更加凶悍的野獸賊寇,就是成群結隊野狗,現在也敢直接攻擊落單的行人。


  當然,如果夜間露宿在野外的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那這種事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如果這隊士兵還是精銳的韃虜騎兵,那麽,不得不說,他們確實有肆意妄為的本錢。


  眼前這支在野外紮下弓子鋪的隊伍就是這樣的韃子騎兵。


  大約5、60個留著金錢鼠尾的光頭壯漢,將身上的鎧甲收好,隻穿皮袍或從漢人那裏搶來的衣裳,有些甚至光著膀子,但各個帶著腰刀,幾個頭領模樣的人物還在腰間掛著鐵骨朵和飛斧。


  這些韃子也不設柵欄圍牆,隨便插上幾根樹枝,就算紮了營,壯漢們十幾個一組,圍著5堆熊熊篝火大聲談笑,有人盯著架在上麵的全羊,不斷用木棍翻麵,羊油滴落在火堆裏,劈啪作響。


  在營地左側,還有幾個神色悠閑的韃子無甲兵在看管這次南下劫掠新抓來的幾百個奴才。


  他們挺胸疊肚,手裏握著木棍,不時在低聲抽泣的奴隸頭上抽兩下,換來拚命壓抑的慘叫和施暴者得意洋洋的大笑。


  這支隊伍的頭領,大金國謀克主(百夫長)海呼裏坐在一張羊毛毯上,身上披著一件熊皮大衣,右手端起一個搶來的海碗,一口氣將裏麵滿滿的酒漿全都灌下肚去。


  “啊,好!”


  海呼裏把碗隨便一扔,伸手抹一把嘴唇上僅有的幾顆鼠須,帶著滿嘴的酒氣滿意的說:“還是中原好啊,想不到出征的時候,還能喝到酒!”


  “哎呀,這位主子爺一看就是海量,可惜咱這小地方隻有這種土釀,配不上主子爺的本事。”


  胡老頭老頭趕緊上前,奮力抱起一個大壇子,給海呼裏的碗裏重新注滿酒漿:


  “下次主子爺再來,還請提前告知小的,我也好請家主給主子爺準備真正的好酒。”


  “哈哈哈!”聽到這話,海呼裏揚天大笑:“你這漢狗,莫不是想要打探主子我的軍情?”

  海呼裏的臉上有一條從額頭直抵下巴的刀傷,被笑聲扯著,就像毒蛇一般扭曲。猶如食人野獸一般的血盆大口裏,長滿焦黃的髒牙,惡臭的口氣混合濁酒的酒氣,讓人作嘔。


  “哪能呢,哪能呢,小的哪有那麽大膽。”


  胡蘭山無視對方的威脅,像小醜一樣陪著笑道:

  “再說,我們漢人不善弓馬,主子爺一隻手就能打我們一百個,就算打聽軍情奴才們也做不了啥不是?小的們隻是想著提前準備,給主子爺勞軍,主子爺隻能喝這土釀也是我們做奴才的招待不周不是?”


  海呼裏也不認為本地漢人敢對他們怎麽樣,不過,漢狗狡猾,如果把自己的行止偷偷報告給草原韃子或黨項蠻子之類,自己也不見得能討到好。


  海呼裏是去年才繼承他大伯的財產成為謀克,手下一共隻有80戶,勉勉強強200丁口,如果跟草原或黨項硬碰硬,損失大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地位就會下降,甚至,自己的謀克說不定會被別人謀奪。


  就像自己和阿瑪一起奪取了大伯留給幾個堂哥的遺產一樣。


  想到這裏,海呼裏冷笑著對胡老頭說道:“別打聽本將的行止,以後每年這個時候都備好上好酒肉就行了!”


  “是是~~~一定一定~~~。”胡蘭山像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同時示意自己木納的兒子趕緊給這個韃子頭領倒酒。


  “還有,回去跟你家主子說,今年先饒他這一回,明年本將再來,他要出十個娘們!”


  說起女人,海呼裏的手下發出陣陣哄堂大笑。


  漢女膚白貌美,身段柔順,一直是部落民最喜歡的貨物。


  早些年這還不算什麽,現在北方漢人十不存一,他們白山黑水間成長起來的獵人不善舟楫,也沒法過江劫掠,新抓到的好貨色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在關外,一個漂亮幹淨的新漢女,甚至能換一匹好馬!

  那胡老頭暗暗叫苦,不敢應答——在他眼裏,徐世楊是個年輕氣盛的半大孩子,平常就喜歡吆喝什麽“胡無人,漢道昌”,最是重視人口,這次自己出來跟這夥女真韃子“講斤兩”,那小子堅決不同意送女人,寧願加倍上貢糧食,還給了酒,但就是一個人都不願意出。


  作為堡子裏常年跟各路韃虜、好漢們打交道的“外交官”,胡蘭山當然知道,在韃子眼裏,漢女很值錢——僅次於牛馬,略高於鐵器。


  如果不是眼前這支韃子人馬之前已經搶到不少人丁,胡老頭覺得,這一次怕是都糊弄不過去。


  而且,這一次過去了,下一次怎麽辦?

  以徐世楊那個油鹽不進的性格,死命頂著不給人口,引得韃子來攻堡怎麽辦?

  到時候,就不是5個女人可以打發的事了。


  胡老頭這邊還在想著以後的事,海呼裏喝了兩碗酒,啃了一整條羊腿,再提起漢女,頓時覺得下腹一陣火熱。


  他揮揮手,招來牌子頭(相當於五十戶)兀魯,大聲吩咐:“去後麵找幾個漢女來樂嗬樂嗬!”


  橫著看足有兩個人寬的光頭咧開大嘴笑了一下,轉身向關押生口的地方走去。


  那裏頓時響起一片淒厲的慘叫和女子求饒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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