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蘇殷殷倒是沒想到阿月會這樣說,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阿月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懦懦地說:“姐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蘇殷殷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沒有,你別多心。你為什麽這麽想?華景他,他對你做了什麽嗎?”阿月點了點頭,似乎又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指著蘇殷殷隨身攜帶的小布袋子,說:“姐姐,可否把那盒圓心丹拿出來讓我看一看。”蘇殷殷不知她要做什麽,隻是見她說得認真,便點頭將裝著圓心丹的紅盒子拿了出來,遞到阿月麵前。阿月伸出兩根手指取出一顆圓心丹,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下聞了聞,思忖片刻,沉聲說道:“我不知道這丸丹藥用了多少味藥材,隻是有一種,我能聞得出來,姐姐,你仔細聞一聞,是不是有一股清香味。”蘇殷殷接過一聞,確實有一股清香味道,說不出具體的味道,但確實很好聞,“這是什麽?”“河落草。”“河落草?”“是。”阿月點頭,“我很確定是河落草,我從小在精靈穀長大,漫山遍野都是河落草,我和姐姐曾見過穀中長老處置穀中犯了大錯的人,就是給他們灌下這河落草汁子。”“那他們會有什麽後果,會死?”“不會死。”阿月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會……會變得癡傻。雀長老說過他們犯了錯,讓他們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他們了,癡癡傻傻地過一輩子才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當時我和姐姐嚇得厲害,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不會錯的。”蘇殷殷聽著阿月的話,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她雖還有些懷疑,但心裏已有七八分相信了,如果說此前她不信三太子的話,那現在阿月的話讓她卻是不能再逃避了。阿月見她神情肅穆,兩眼發直,麵上血色漸退,像是靈魂出竅的樣子,連忙握住她的手,使勁搖了搖,說:“姐姐,我……我是不是不該說的。”蘇殷殷緩緩地搖了兩下腦袋,說:“不關你的事,隻是我有些……有些接受不了,你還記得嗎,我們倆從精靈穀逃出來,落入河裏,是他救了我們,還一路帶著我們,不計回報地幫助我們,阿月,你說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呢……我心裏確實難受,我想躺一會兒,別打擾我。”蘇殷殷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個釀蹌差點摔倒在地,阿月驚呼一聲,正要上前去扶她,蘇殷殷搖了搖手,慢慢地踱到床邊,阿月見她手扶著床柱,一動不動,走過去一看才發現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緊咬著嘴唇,一串接著一串的淚珠子簌簌地往下掉。阿月也跟著哭了起來,抱著蘇殷殷的肩膀,邊哭邊說:“姐姐,我不該說的。姐姐,你別傷心。”兩人哭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了下來,蘇殷殷哭得頭暈腦脹,在床上躺了還一會兒,方才覺得舒服了些。阿月坐在地上,頭枕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殷殷,她有些責怪自己,如果她沒有聽信三太子的話,把這事告訴給姐姐,或許姐姐就不會這麽傷心了,可轉念一想,三太子說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不下一劑猛藥,姐姐是不會起疑心的,萬一出了什麽事,可後悔都來不及了。阿月有些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蘇殷殷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望著灰白的天花板,發了許久的呆,她原以為自己會好好想一想,可這腦子像是生了鏽,怎麽也動不起來,什麽也不願意去想。也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三聲敲門聲。阿月往後看了看,又看著蘇殷殷,不知道要不要去開門,緊接著又響起了三聲敲門聲,蘇殷殷抬了抬手,說:“去開門吧。”“好。”敲門的是三太子,見是阿月開門,還沒進門便衝著她使了一記眼色,阿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說了,三太子探出半個腦袋想要看一看蘇殷殷的反應,隻見她坐在床邊,垂著腦袋,三太子看不清她的表情,隨即走進屋裏,阿月關上門,同三太子一道走了過去。蘇殷殷抬起頭,因著哭了一道,眼睛又睜了好半晌,因此一雙眼又幹又澀,她眯著眼睛看著三太子,道:“是你的主意吧。”三太子點頭:“是,是我讓阿月告訴你的。我知道你很信賴他,但是我還是要這麽做,蘇殷殷,你盡管怪我好了,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蘇殷殷慘然地笑了,道:“我怪你做什麽,這件事說得上誰對誰錯嗎?橫豎華景還不曾對我做過什麽,我也不怪他,或許以後我會改變我的態度,可是就現在來說,我不怪他。阿月那件事,是否與他有關,還有待進一步的查證,隻是憑著一盒藥丸也說明不了什麽,他或許是要防止阿月說出什麽事,但是還是證據不足,我們什麽都不能做,不是嗎?”三太子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說:“對,我們知道的情況還是太少了,不過,我讓阿月把這件事講出來,也不過是想讓你防著點,以免自身出事。”“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蘇殷殷起身繞過阿月和三太子,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放眼望去,遠處青山連綿不斷,薄薄的雲霧繚繞其間,真是一幅漂亮的水墨畫,蘇殷殷卻高興不起來,心頭仿佛有千斤重,一點點地往下沉。阿月看著她眉頭緊鎖,不斷歎氣的樣子,心裏發酸,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臂,蘇殷殷側過頭,淡淡地笑了笑,又轉過臉去看著遠方,幽幽道:“我小時候背過上百首詩,到現在記得最清楚的不過寥寥幾首,蘇軾的一首《題西林壁》的最後兩句,我最喜歡,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三太子低喃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有意思,說得好。”蘇殷殷笑了笑,說:“是啊,說得好,說得真好。我們現在就是不識真
麵目,難識真麵目。難啊。”“我倒是有些後悔了。”三太子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本隻想讓你多加注意的,沒想讓你多有煩惱的,現在看來,是我預估錯誤了。蘇殷殷,我們現在都別想那麽多,我們在明,他在暗,他要做什麽,我們是猜不到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我在,你和阿月盡可放心,我會拚了命護著你們的。”話說,上午華景與奇雷不歡而散,華景剛踏出石室,奇雷體內一陣寒氣亂竄,直衝頭頂,太陽穴突突地疼,似乎有一股真氣要衝了出來,刹那間,左手臂變得僵硬,連手指都無法彎曲,直到喝下大半桶的血方才有所好轉,奇雷看著鏡中滿頭白發蒼老的自己,看著一雙連筆都拿不穩的手,他已經有數十年沒有出過這石室了,沒有見過太陽,沒有看過月亮,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英姿勃發的自己,不禁眼頭一熱,掉下幾滴淚來。到了晚上,用過晚餐後,他將華景叫到石室,給他下了最後的期限,他要在明晚喝到那第一碗血。華景背著手,陰沉著臉,說道:“大王子是不是也太著急了些,你好歹給我幾日的時間,讓我好好籌謀才好,明日,嗬,明日怕是不行。”奇雷一下一下地撫摸著蛇頭,不緊不慢地說:“少跟我討價還價,我說明日就是明日。如果明日我見不到我想要的,你也見不到你想要的。華景,你應該是明白的。”華景看著奇雷那張帶著怒卻要故作鎮定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大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也該明白主動權在我手上,你別那麽著急,多等一等,自然會事成,到時候,大王子的心願也有機會達成了。聽聞大王子又喝了半桶的血,嘖嘖,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我就不打擾您休養了,告辭了。”“你給我站住!”奇雷暴怒地吼道。華景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走到樓梯拐角處,心情正好時,忽的肩膀一沉,他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回頭一看,側側正笑著看著他。“側側,原來是你,你怎麽在這兒?”側側回道:“那我問你,你怎麽在這兒?”“我與奇雷樓主敘了會兒舊,怎麽,你有事找我?”側側搖了搖頭,一邊往下走,一邊道:“我是來找你的呀,看你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華景走在她後麵,笑道:“我有什麽好讓你幫忙的。多謝關心。”側側突然停了下來,轉身仰著頭看著他,眼睛一眨一眨的,道:“是嗎?華景哥,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華景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垂下眼皮,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字麵意思。”側側走上一步,湊到他眼前,“華景哥,如有需要幫助,你可盡管來找我,我什麽都願意幫你,不管你要對誰,我都願意。”說完,側側嫣然一笑,一蹦一跳地下了樓,華景看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