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枚怪美人(一更)
我低頭,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以及……我衣袍上漫開的紅色。
我心中一個顫栗,卻並不記得自己何時受過傷,流過血。
我急於轉身,不想拂晏以為我要掙脫,更死死抱住不鬆手。
血色溢得更多了。
“拂晏,你個笨蛋,鬆手啊。”我急道。
他這時竟耍起無賴來:“不,我偏不。”
我扶額,柔聲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你不走了?”拂晏似是僵了一下,語氣裏滿滿是不確定。
突然覺得,這一刻的他,像個大男孩,像個孩子,讓人心疼,需要人哄著。
“嗯,不走,你在這裏,我還能走到哪裏去呢?”
我似乎聽見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手緩緩鬆開,不等我轉過頭去,便聽見“撲通”一聲,重物落地。
拂晏臉色慘白,不帶一絲血色,躺在地上。原本如雪的白衣,盛開出朵朵紅梅,比衣角的那支紅梅還豔,還刺目。
“拂晏……拂晏……”我大聲喊他。
他隻是垂目,閉著雙眼,睫毛顫了顫,沒能回答我。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美人,美人懶散地靠在車門,斜眼看著拂晏。
“哼,不打緊,多大點傷呀,死不了。”
我欲將拂晏扶起,可觸手都是猩紅,心底慌亂閃過,眼淚就這麽流了出來。
我嗚嗚地哭著,腦子裏總有大片大片的紅色閃過,生怕一個眨眼,拂晏就死在我眼前。
“阿瑤,你信我一次,可好?”
還有他唇色泛白,支著腰時的樣子,和那時沒追上來的他,扶著樹幹。
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自己怎地這般大意。
我越想越覺得難過,越想越厭惡這樣的自己,沒用的自己,隻會哭,不知所措的自己。
別人哭,是低低啜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我哭,那是六親不認,如喪考妣,驚天動地。
“行了行了,別哭了,死不了。”美人許是受不住嗷嗷大哭的我,一臉嫌棄地瞧著我。
我抽噎著道:“那麽多血,你幫幫我。”
美人臉上嫌惡盡顯,向上翻翻白眼,過來與我一同將拂晏架起,加上車夫的幫忙,終於把拂晏台上了馬車。
“你輕點兒呀。”看著美人粗魯對待拂晏,我心裏著急。
美人撇撇嘴,揉著手道:“你覺著他可是那麽容易死的?人家手都酸死了。”
我嘟著嘴不說話,著實是我不大厚道了,美人願意幫忙我本應該感激才是,可這道歉的話我卻怎麽都無法說出口。
香爐燃著屢屢白煙,美人蜷在角落,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幾縷發絲落在額角前,領口微開,下巴低垂,露出誘人的鎖骨,帶了番魅惑的味道。
我吞了下口水,原來人間也有這般開放的女子。
揭開車簾,外麵仍是黃土漫天的官道,也不知何時才能抵達都城。
“美人……姐姐,方才謝謝你,若不是你的藥……”
方才,美人給拂晏傷口上撒了些止血的藥,這才將拂晏腰側的傷口止了血。
美人似是睡著一般,沒答話。可我分明瞧見美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手中的小瓷瓶,想來是不大願意搭理我吧。
我便識趣地閉了嘴,心裏想著到了都城要不要直奔天界,把太上老君的丹藥要了來,服給拂晏吃。
“你便是那麽心疼他?擔心他麽?”
我四下張望了一圈,原是美人在跟我說話。
我想了想措辭,方才鄭重的搖了搖頭道:“並不是心疼,擔心,卻是把他當做了自己,但凡他難過傷心一點點,我都是受不了的。”
“哐啷”一聲,美人手中的小瓷瓶掉在了地上,裏麵的茶葉撒了一地。
她冷笑道:“好,好一個‘受不了’, 甚好,如此甚好。”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生氣,我將過往熟識的人物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確實不認得凡間之人。唯獨能算半勾搭上的,就屬驚鴻上神人界曆練時,收的小徒弟梓月了。
驚鴻上神一曲驚鴻樂享譽四海八荒,可惜早早就魂飛魄散了。他與凡女梓月的愛情故事,亦是月老口中常常提及的佳話。月老偷偷告訴我,他看驚鴻上神紅線未斷,八成是假死,和梓月隱居凡間了。
自此,驚鴻二字,便消失在上神名單中,我瑤華上神才開始了作威作福的日子。
“無骨,停車。”美人喚道。
車夫探了個腦袋進來,眼睛滴溜溜在我們三個人中間轉了一圈,應了一聲。
美人瞪了我一眼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不想去都城了,掉頭。”
車夫為難的看著我們,我咬咬牙,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對美人道:“既然道不同,那就此一別吧,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見,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吧。哎……”
說罷,歎口氣。
這一番禮儀是我從書本上學來的。我以為很是完美周到,卻不想美人聽後,指著我,一連好幾個“你”字,說不完整。
我轉念一想,恍然大悟,在拂晏身上摸索了一番,翻出幾粒碎銀子。我也不知道這有多少錢,反正拂晏每次打賞小二一粒,小二都要樂上半天。
雖然覺得看美人的車內,是個富貴的人家,可是我覺著這些錢,應夠付車費了。
我雙手恭敬地遞上去,真誠地說道:“美人姐姐,謝謝你送我們這一路,雖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也算一種緣分。這個,我知道這車很豪華,那個這點車費可能有些少了……”
我越說,她臉色越綠,我一拍腦袋:“對,還有藥費來著,你等等,我再找找。”
我從頭上摸出個金釵地給她,這是剛下凡時候在路邊買的。也不算是天界的東西,給她倒也無礙。
她咬牙切齒道:“你當我是看上了你的錢?”
“難道不是麽?”我脫口而出。
美人臉色更差,臉上的顏色變來變去,捏著那根金釵似是要將它捏碎一般。
“你你你……”她隨手打翻另一個瓷瓶。
我嚇得往後瑟縮了一下,不想這麽較弱的女子,竟這般野蠻。
我識趣的掐著拂晏成團狀圓潤地離開了。
其實我是拉不動拂晏的,拖拖拽拽,勉強將拂晏拖入了周圍的小樹林中。
那廂,傳出美人破口大罵和震耳欲聾的破壞聲,我不敢去想,那個馬車是否經得住這般折磨。
美人雖美,卻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