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午夜引魂鈴
不是吧?
小草捂著耳朵,嘴巴一張一合地碎碎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先是一個,後來便是兩個,三個……最後竟像是無數個嬰兒一起啼哭,聲音說不出地淒厲,在這寒夜中尤為滲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一聲尖叫,奔出了門口,
跌跌撞撞地跑了十幾步,四周又響起了鈴鐺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嬰兒的哭聲交織到一起,好似午夜的引魂鈴,牽引著魂魄邁向新生。
她停下身子,捂住耳朵頓感頭暈目眩。對於瞎子來說,耳朵便是提取信息最重要的部位,聽覺會比一般人敏銳許多,那聲音如千百萬根針齊齊刺向她兩耳的鼓膜,她在這哭聲鈴聲的包圍中找不到方向,仿佛陷入了一個漩渦裏。
頭痛欲裂,一些破碎的片段在腦中重組,尤為模糊,沒待她看清瞬間又化作光斑紛飛。
胸口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張布滿疤痕的臉扭曲起來,極度痛苦。
忽然間她跪倒到地上,手捂著胸口,低低地喚道:“容塵……”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騙我……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我把你們當朋友,你們卻拿我當工具……為什麽,為什麽!”她頹喪地坐在地上,垂著頭,發絲淩亂地貼緊她的臉頰與身體。
“大家都離開了我,爹娘不知所蹤,村裏的人因我而死,逐月騙我,冷殘雲騙我,夜寒清騙我……容塵,我喜歡你,你卻不把我放在眼裏,我自作自受作繭自縛我認栽,可為何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天上轟聲一片,似乎在醞釀著什麽可怕的東西,白光閃動,瞬間照亮了巨浪一般滾滾的狂雲。緊跟著的是豆大的雨珠,一顆一顆,砸落到她身上,她渾然不覺。
遠處,一抹月白身影撐著一把水墨雨傘靜靜地佇立在這滂沱大雨中,地上雨水肆流,淌過他雪白的靴底,襯得他愈發得像立在水中的仙人,冷冷清清,世人皆不得靠近。他薄唇緊抿著,再沒有了雲淡風輕的笑容,一絲柔軟在他凝墨的眸中流動。
許久,待雨中的女子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他才悄然上前,一把雨傘罩在兩個人的上空,似乎將他們與外麵的世界隔絕起來。
雨傘如被雨打落的巨大花朵直直墜落,翻動了幾下後便沒有再動。
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身體,如嗬護一件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任憑大雨打在身上,浸濕了衣衫,他抱起她往房間走去。
……
小草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幹爽的衣裙,她習慣性地張開眼,呈現出的仍是一片黑暗。
身上有些酸痛,她坐起身子,手放到旁邊,卻摸到了一片柔軟的布料。
握了握,似乎是個人的手臂。
”無名?“
無名從手臂中抬起頭,漂亮的眼睛有些惺忪,帶著懶慵的睡意,額前的碎發有些亂,卻絲毫不影響美感。看見她傷痕遍布的臉後也沒有被嚇得慘叫,而是揚唇贈送了一個暖心的笑容:“早。”
小草自然是看不見他的笑容的,但聽著他仿佛滲進陽光溫暖的語氣,心底也立即一片清明暖和,“早。”
兩人皆是無言,小草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被子,往上麵提了一下:“那個,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現在是早上,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這是我的房間。”無名伸手探了探桌上瓷碗,皺了皺眉:“藥涼了。”
一問三答,把她要問的都回答了,她歪歪腦袋,“一天一夜?我居然睡了這麽久?”
砸了砸頭,她隻能隱約回想起一些事情:“我記得我在房間裏,睡不著覺……”突然間她好像回憶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急切地轉身,手放到無名身上,很慌張的樣子:“無名,我真的有聽到……好多哭聲,還有鈴鐺的聲音……”
“後來呢?”無名柔聲問道。
“後來……”她搖搖腦袋,本就沒有焦點的眼睛顯得更加渙散:“我什麽也不記得了。”
……
無名站起身,手放到她頭上揉了揉,“別想太多,醒了就好,待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點點感覺到無名對此事敷衍的態度,似乎在避開這個話題。
他轉身,剛邁開步子,衣角就被人緊緊拽住。
他沒有回頭,隻是站著,隻聽見她堅定不移的聲音:“無名,我想要去查清楚當晚的事。”
“……你不怕嗎?”
“怕,但我總覺得,那並不僅僅隻是靈異事件那麽簡單,些許和我有些關聯。我怕自己會被卷入什麽事情中,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我一點也想不起來,腦裏似乎被捅了一個洞,被掏出了屬於我的記憶。”
無名不再說話,氣氛沉靜如冰雪,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她無奈地笑笑,一抹悲涼在眼中散開,鬆開了手:“無名,你知道嗎?這具身體有很多故事,但我一無所知。我不曉得誰要害我,不曉得誰在找我。有人對我百般好,我卻無法告訴他我已不再是我,他們越是對我好,我便越是愧疚。同樣的,一些困難和迫害,我必須去承受,哪怕造成這些恩怨的根源並不是我。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快刀斬亂麻,把所有的事情都來個一刀兩斷才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像這樣沒有目標,心驚膽戰地活著,接受並不屬於我的好,忍受並不屬於我的恨,我很快便會瘋掉的。”
他靜靜地傾聽著,平和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無聲的歎息,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澄澈的眼似乎看到了世界的盡頭:“你怎麽知道你不是你?”
因為……因為她是穿越來的啊,她有被小三和男友刺激後,還遇到了車禍,這些才是她的記憶。
她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是撓撓腦袋含糊過去:“沒有了記憶的人,看什麽都是陌生的,沒有以前經曆,沒有以前的感情,沒有以前愛的人,也不記得愛自己的人,如同新生,脫胎換骨,性格也會和以前不一樣。”
沒有再聽見任何聲音,但她知道,無名沒有離開。
很久之後,她聽見他在說話,聲線如碎玉擲入寒泉般清冷:“外麵的花開得很漂亮呢。”
“額?”
他回過頭,朝她清淺一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