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華正在跟葉衍商量如何盡量多的在真正的寒冬來臨之前幫助更多的人,就見一個小廝氣喘籲籲的向山頂跑來,一麵跑,一麵朝他們招手。
站在亭外的離衡見那小廝是個熟麵孔,便與宋玉華稟報一聲,像離弦之箭一般躍起身子下山接應小廝。
片刻之後,離衡又幾個躍起來到宋玉華身邊:“姑娘,是寶蘭居的人來報信,小圓不知為何動了胎氣,現在就要生了,隻不過情況不太妙。”
宋玉華聞言,也顧不上與葉衍說什麽,忙吩咐離衡:“走,我們快點下山。”
她一直覺得自己從餘年坊把小圓救出來,小圓就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她經常去探望小圓,前幾日還去了一次,那次小圓雖然已經大腹便便,仍然精神抖擻,挺著大肚子在花園裏連走十來圈,還臉不紅氣不喘,醫女說還有七八天就能生產,而且胎像很好,小圓狀態也不錯生產的時候肯定會很順利。
現在聽說小圓動了胎氣難產,宋玉華恨不得立刻飛到寶蘭居。
葉衍見她焦急,便道:“不如騎我的馬進城吧?”
宋玉華也不推辭,讓離衡騎馬載著自己向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葉衍的馬是寶馬良駒,很快就到了金線巷寶蘭居。
宋玉華跳下馬來,從後門小跑著進了院子,神色不安焦急的綠袖迎她進屋。
“不是說就在這兩天,能很快順產麽?怎麽又難產動了胎氣?”
綠袖麵上現出既憤怒又傷懷的神色,“還不是她自己不聽話,早說過讓她別聯係以前的家人。她非不聽,托了許多關係給家裏寫信,結果今天早晨收到了家裏的回信。”
宋玉華隱隱猜測到了什麽,但她還是堅持問道:“信上說了什麽?”
綠袖長出了一口氣,“說他們家的姑娘已經病死好幾年了,讓小圓自重,別頂著他家女兒的名頭在外麵丟人現眼。小圓看了那封信,當場就翻了白眼,躺倒在地上,過了一陣就開始捂著肚子喊疼,一直疼到了現在,孩子也沒生出來。”
兩人一麵說話一麵腳步不停歇的來到小圓房間門前,屋裏傳來小圓一陣一陣的喊疼的聲音,撕心裂肺,簡直要撕裂宋玉華的耳膜。
宋玉華未經人事,見醫女們從房裏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嚇得臉色煞白起來,綠袖注意到她難看的臉色和驚恐的眼神,這才想起來,自己竟將一個小姑娘帶到了產婦門前,若是被宋夫人知道了,說不得要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隻是宋玉華平時行事冷靜,全然不像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所以她才忽略了其實人家還沒嫁過人這件事。
“姑娘,這裏有我們,你去前院等消息吧,別待在這裏了。”綠袖忙扶著宋玉華勸道。
宋玉華本想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然後去前院等著,不想有個醫女大汗淋漓的跑出來,“大姑娘,快,小圓要見大姑娘呢。”
“啊?”宋玉華傻了眼。
綠袖沉下臉來訓斥道:“你說的什麽混賬話,大姑娘千金之軀,又是未嫁之身,怎麽能進產房這種地方呢?”
醫女卻撇撇嘴,“再怎麽千金之軀,也抵不過人命重要,在我這裏,病人最大。大姑娘,小圓能不能活下來,就看您了。”
“啊?”宋玉華懵懂的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我能做什麽呢?”
醫女卻上前扯著她的胳膊,“跟她說會話呀,別讓她疼暈過去,暈過去就完了。”
宋玉華就這樣趕鴨子上架,被醫女扯進產房裏剛一進門,血腥氣和悶熱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宋玉華差點沒被熏暈過去。
醫女卻毫無反應的拽著她來到床前,“小圓,宋姑娘來了,你有什麽話就朝她說。”
小圓滿頭大汗,麵上蒼白,嘴唇泛著青色,頭發絲都在滴水,她吃力的張了張口,朝宋玉華伸手,宋玉華撇過頭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關注在小圓的臉上,忽略方才她身下那一閃而過的慘狀,她覺得,可能自己這輩子都不敢生孩子了。
“大姑娘,你來了?”宋玉華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她這才發現小圓雖然看起來奄奄一息,手勁卻極大,把她的手攥的生疼,她隻得忍著痛,麵色如常的朝她安撫的笑著,“我來了,你別怕,有我在。”
“大姑娘,”小圓未語淚先流,她淒惶的望著宋玉華,“我怕是不能活了。”
“說什麽胡話呢?”宋玉華立刻輕斥了一句,“孩子還在等你見你,你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呢?”
小圓卻無力的搖頭,“不成的,我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了,活著有什麽意思呢?”
“快點用力。”醫女在床尾催促著,“快點用力。”
“姑娘,求你,要是一會我們母子不成了,先保兒子,我這輩子已經毀了,活著也沒什麽期望,但他就該清清白白的活下來,別被我這個母親拖累。”小圓哀求的看著宋玉華。
“什麽是拖累呢,你死了,你兒子倒是清清白白的活下來了,可惜她娘不養他,沒兩天就餓死了。”宋玉華心中酸楚,麵上卻故意作出凶惡的神色來。
小圓淚水漣漣的望著宋玉華,“姑娘,你把我從餘年坊裏撈出來,就再幫我一次,求你了。”
宋玉華卻猛的甩開她的手,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現在因為你家人拋棄要死要活的,你就沒想過,將來你的孩子知道她娘為了不相幹的人拋棄了他,太該有多難過,說不定會恨你一輩子。”
方才拉宋玉華進屋的醫女也幫腔道:“想象一下,你兒子剛生下來就沒奶喝,隻能喝米糊糊,結果都兩歲了,還不如人家一歲的孩子長得大,沒人教他說話,也沒人給他做衣服穿,七八歲還光屁股在街上跑,人家去學堂讀書識字,他去餘年坊坑蒙拐騙,說不定還能遇上他爹呢。”
其他尤可,唯有那句遇上他爹讓小圓猛然間迸發出恨意和無望來渾身都有了勁頭,她咬著牙張口大聲呼號了一聲,伴隨著這聲呼號,醫女們驚喜的喊道:“出來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