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華對於玉衡的道謝很疑惑“該是我謝你才對。”
玉衡卻道:“這兩個孫子欺負一個懷孕的女人,我早就看不順眼了,隻是我現在跟在殿下身邊,不能私自行動。還以為這次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婦人受辱呢,所以屬下要多謝姑娘。”他說著又是露齒一笑,宋玉華這才注意到他的牙齒不止雪白,還很整齊,原本麵目平凡的玉衡因這一排編貝一樣的牙齒變得清秀起來。
宋玉華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她和玉衡一左一右護持著懷孕的婦人,生怕顛簸的馬車顛到了她的肚子。
【沒想到主子爺殿下英明神武,趕馬車卻是不怎麽樣,原來殿下也不是什麽都會嘛。之前天樞還把殿下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回去一定告訴他,殿下趕馬車的技術一塌糊塗。】
宋玉華聽到他在心裏這樣編排韓冉,差點沒笑出聲,沒想到他們這些下屬還會暗地裏埋汰人。
正想著,就聽得韓冉“籲”的一聲,馬車又驟然停了下來,車裏的三個人差點沒被甩出去,宋玉華這次不得不承認,玉衡編排的對,韓冉的趕車技術的確不怎麽樣。
“阿寶,已經離開餘年坊了,”韓冉的聲音傳進馬車,“他們不敢在餘年坊之外的地方撒野。”
玉衡仿佛看出來宋玉華的疑惑,輕蔑的說道:“陰溝裏的臭蟲見光死,根本不敢出來。”
他話音剛落,韓冉就在外麵敲了敲車廂,玉衡會意,朝宋玉華咧了一嘴大白牙,然後掀開車簾出去慢悠悠的趕車,韓冉則貓著腰進來。
他一進來,就見那婦人半闔著眼靠在宋玉華身上,有氣出沒氣進的樣子,臉上顴骨突出,皮包骨頭,咋一看還有些嚇人,頭發稀疏的可以看見頭皮,若不是鼓起的肚子,簡直就像一幅骨架,而且還是髒的要命的骨架,宋玉華衣服上都被蹭上了很多汙漬。
韓冉登時就有些不悅,但見宋玉華同情又憐憫的握著婦人的手臂,麵上看不出絲毫嫌棄的神色,也不好說什麽。
“阿冉,你不是粗通醫術嗎?能不能給她把把脈?”宋玉華壓根不知道小心眼的韓冉心中所想,隻擔憂的抬頭說道。
韓冉便坐過去捏起婦人枯瘦的手腕,片刻之後把那隻手腕放回宋玉華懷裏,“她這樣就是餓的,養幾天就好了,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是個男孩,很健康。”
宋玉華大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但轉念又皺眉道:“瘦成這個鬼樣子,那得餓了多少天,肚子裏的孩子竟然還沒事。”
她身子沒法動彈,便請韓冉從一旁的小櫃子裏取出水囊,水囊裏的還溫著,宋玉華便到了一杯送到婦人嘴邊,“你餓了這些時日,不能一下子暴食,先喝點水,我給你拿糕點出來。”
她說話語氣溫柔地像是教小孩子一樣,韓冉心裏又開始酸溜溜的,但還是把先前為宋玉華準備的綠豆糕都從食盒裏取出一小碟遞過去。
婦人原本有氣無力的躺在那裏,就連宋玉華喂她喝水都灌不進去,可韓冉剛把綠豆糕拿出來,婦人便像是狼看見肉一樣,瞬間活了過來,眼裏冒出綠光,猛地撲向韓冉,宋玉華見狀不好,忙想拉住她,韓冉卻會意,把綠豆糕遞了過去。
那婦人接過盤子,也不用手拿起來吃,而是直接把臉撲在盤子上,哼哧哼哧的吞咽著。
三兩下便把盤子裏的綠豆糕吃個幹淨,甚至還舔了舔盤底的殘渣,然後眼巴巴的盯著韓冉,“還有嗎?我餓--我餓——我餓——”
宋玉華看著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若不是還有人氣,她都要懷疑,救回來的是不是一個餓死鬼了。
“給她吧,怪可憐的。”宋玉華發話,韓冉把把食盒裏的糕點盡數拿出來擺在桌子上,那婦人便撲過去,還像方才一樣把臉埋在盤子裏,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
“她好幾日餓著,這樣突然暴食,會不會對身體有影響?”宋玉華擔心的問道。
韓冉卻道:“你看她方才那個樣子,不給她吃,恐怕對咱們的身體才會有影響。”
直到把食盒裏的食物都吃光,把食盒從裏到外都抖擻了一邊,再也找不到任何食物,那婦人眼裏的像狼一樣的綠光才漸漸散去,恢複了神智。
她先是仔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方才嬰孩還在,這才放心下來,臉上浮現出慶幸和慈愛,然後才磕磕巴巴的向二人道謝。
宋玉華憤憤的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任由那些畜生害人,連孕婦都不放過,簡直是豬狗不如。”
眨眼間,婦人便看出麵前的小娘子家世不凡,天性善良心軟,又不乏單純,那位男子雖然麵上帶著溫和的笑,眼底卻有化不開的疏離,再加上他氣度非凡,顯然很不好惹。
都說為母則強,她撫了撫腹中孩兒,苦笑道:“哪裏是連孕婦都不放過,是隻有孕婦最值錢了。”
“值-——值錢?”似懂非懂的小娘子宋玉華一下子漲紅了臉,這等重口味的值錢?
婦人感覺到韓冉的不悅,忙解釋道:“不是姑娘想象的那樣,是懷孕的菜人最值錢。”
“菜人?”宋玉華疑惑的問道,“那是什麽?”
韓冉目光沉沉的吐出幾個字,盡管他知道這幾個字也許會讓宋玉華崩潰,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以人為菜,就是菜人。”
宋玉華臉色驀的蒼白下來,“吃人?荒年,易子而食,是真的?”
她喃喃之語得到了韓冉的承認,“當年是真的,不忍心吃自己的骨肉,隻好和別人交換。”
宋玉華卻茫然又驚慌的越過那個婦人,死死抓住韓冉,“不是荒年嗎?現在哪裏是荒年?為什麽還會有菜人?”
“想吃人的人,何必非要等到荒年。”婦人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