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退親,對王家來說,不啻於一聲噩耗,除了興高采烈的王世珠,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哀鴻遍野了。
老夫人認定是王世珠脾氣不好,惹惱了小侯爺,才會讓東侯爺翻臉退親,一疊聲的要王家伯爺帶著王世珠登門請罪。
頂著叔叔嬸嬸兄弟姐妹同情的目光,王世珠本人臉上卻是掩不住的喜意,聽見老夫人要她登門請罪,立馬耷拉下臉來,哪知道平日最疼她的老夫人竟舉著巴掌朝她扇了過去,“蠢貨,還不快去,要是不能求小侯爺原諒,你也別回來了。”
被打蒙了的王世珠終於意識到她最後的護身符沒有了,乖乖的跟著風風火火的王伯爺上車趕往東侯府。
最終讓王世珠既失望又慶幸的是,東侯爺婉拒了她們的求見,“那小侯爺呢?”王伯爺不死心的追問著門房佝僂的老漢,怕他不情願,還從袖中取出一個硬硬的荷包遞過去,“老侯爺公務繁忙,小侯爺總願意撥冗一見吧?”
“小侯爺領了差事,明日就要跟著使團去西域了,這兩日忙著整理行裝呢。”那老漢捏了捏那荷包,遺憾的還給他,“伯爺請回吧。”
不止王伯爺傻了眼,就連馬車內的王世珠都頓覺驚訝,那個每天無所事事,隻知道跟在她後邊混日子的死胖子竟然還領差事出使西域。“再通融通融吧,小女世珠還在馬車裏,她自知脾氣莽撞,惹惱了小侯爺,正想給小侯爺賠罪呢。”
“伯爺請回吧,這次退親是小侯爺的主意,”那老漢仿佛明白王伯爺的心思,“他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了,聽說使團這一趟出門,要兩三年才能回來呢。”
這時候要是再不明白東侯府的意思,那王伯爺就枉費這麽多年的經營結交人脈了,隻能怏怏的坐車回家。
在最初的欣喜過後,恢複自由身的王世珠竟覺出一絲悵惘的意味來,她一點都不喜歡東秀英,看見他就覺得煩,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隨便退親,要退親也該是她把婚書狠狠摔在他的胖臉上。
而且家裏的祖母在她出門之間嚴厲的警告過她,現在她該如何回去麵對祖母,要是惹惱了她,自己是絕對沒好日子過的,就連她父母兄長都幫不了她。
正在胡思亂想的王世珠感覺到行駛中的馬車突然停下來,“怎麽回事?”
坐在車門口的丫鬟朝外麵看了一眼,“好像是伯爺在前麵遇到了熟人,所以下車與人打招呼。”
“見過五殿下。”
“伯爺向來可好?”如揚琴般悅耳悠揚的聲音響起,王世珠不由把頭探出車窗,想看清來人。
“托福,托福。五殿下這是——要回宮了麽?”王伯爺客氣又殷勤的問道。
“早就聽說城外靈泉寺的水煮茶最妙,隻是方丈小氣的緊,輕易不肯與人。正巧今日無事,溪就親自上山去請了兩壇回來。”五皇子韓溪愛慕風雅之事,王伯爺也早有耳聞,遂不以為奇。
但馬車內的王世珠卻入了眼,好一位玉人,雖是皇子貴胄,卻素衣淨衫,腰間一應飾物俱無,青絲用木簪束起,眉目溫煦,膚白如玉,身形修長似柳,“伯爺這是打哪裏來?”恍惚見韓溪眼尾瞟到自己所坐的馬車,王世珠竟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忙把頭縮了進去。
後麵兩人的寒暄,她便沒有再細耳聽,腦海中隻盤旋著他那一泓似玉溫潤卻無波的眼睛,想不到皇室之中竟然還有這等風貌之人,她暗道。
王世珠退親的事情不算大事,但因著東侯爺深受皇帝器重,所以就連在宮裏的王世芬都聽到了風聲。
一瞬間的幸災樂禍之後,王世芬猛然一驚,依小侯爺的個性,是寧死都不願退親的,但他如今自願退親遠走西域,那就說明事情要瞞不住了,他們很快會查到自己頭上來。
如果他們查到自己,該怎麽辦?王世芬悲哀的發現,到時候自己隻能乖乖等死,那些人決不會對她施以援手,那他呢,他會不會看在自己所作一切皆是為他的份上,幫幫她。
“世芬娘子,世芬娘子。”小宮女小跑著進來偏殿,“公主正在找你呢,你快去吧。”
王世芬聳然一驚,忙起身提起裙擺向外跑去,一麵跑一麵問著那小宮女,“公主她怎麽了?”
“呼,”小宮女喘著氣回答她,“從淑妃娘娘宮裏回來就不高興,見您不在正殿,便讓奴婢把您叫過去。”
“可有聽說公主因何事著惱麽?”王世芬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對於公主殿下這陰晴不定的脾氣,她也很棘手。
小宮女搖搖頭,“這種事情奴婢怎麽會知道呢。”
她剛進大殿,就感覺到迎麵的黑影,忙閃身躲在一旁,瑪瑙碟子砰的一聲砸在門板上,那是她方才站的位置,若是躲得遲了,現在隻怕是被砸破了頭,但她隻是拍了拍胸口,平複一下心緒之後便笑意盈盈的上前,“又是有什麽事惹惱了殿下?”
雖然她比綺羅公主還小兩歲,但此時卻像知心大姐姐一樣柔聲規勸,“公主莫要生氣了,氣大傷身,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情就與世芬說一說,別一味悶在心裏。”
三公主仿佛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氣咻咻的朝她傾訴,“還不是那個死鬼老六,西南叛亂,老二去也就算了,他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為什麽老六也能去,分明就是父皇讓他去鍍金的,等他回來在封賞個好差事,老二豈不是又如虎添翼。”
“六殿下也要一同去西南平叛?”王世芬訝然道。
“可不是,”三公主越發氣憤,“父皇現在越來越偏心了,不止老六抖起來,就連他那個娘,現在也是神氣的不行,隔三差五就朝父皇寢殿裏送湯水,越來越沒個規矩章法了。”
宮裏女人們爭寵的戲碼,王世芬也是見怪不怪,更加不便多說什麽,隻是提起陳嬪,她卻眼神亮了亮,“其實依世芬來看,六殿下得了封賞,倒不一定是給蜀王殿下如虎添翼。”
“兩人好的都要穿一條褲子了,不給他給誰。”三公主不屑的哼了一聲。
“世芬倒是覺得六殿下現在能在皇上麵前露臉,與陳嬪娘娘不無關係呢。”王世芬覷著三公主神色柔聲道。
三公主雖對這話不以為意,卻問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六殿下也不一定就是蜀王殿下的同盟呀,您與幾位皇子俱是兄妹,怎麽就非要分個親疏呢?六殿下也是您的哥哥呀。”
三公主本想嘲笑她白日做夢,轉眼一瞧,卻被她神色間的深意嚇了一跳,“你——你是要我去拉攏他?”
“眼看著陳嬪娘娘也能複寵,六殿下恐怕會水漲船高呢。”王世芬幽幽的伏在她耳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