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和離(二)
「什麼苦盡甘來?!」她用力推開伯忠,面上已含羞帶屈。
「怎麼了?」伯忠不解。「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塊兒了,你不高興么?」
「伯忠。」雪蕪眼中沁出淚水,「你要如何安置我?外室還是妾室?」
「什麼話!」伯忠飛快的道,「我早跟你說過,你必定會是我的世子夫人!」
「可是雪涵她——」
伯忠眼底掠過絲陰晦:「雪涵深得我父母喜愛。又沒什麼差錯,我暫時不能拿她如何。」
雪蕪登時淚如雨下:「我對不住她!」
「怎麼能怪你呢?我們早就兩情相悅,是她橫插一杠!只是雪蕪,近幾年要你屈居她之下,不過你放心,陛下已經封你為六品淑人。府里無人敢對你不敬。再過兩年,我會以雪涵生不出孩子為由,貶她為妾。那時你便可名正言順的做我的世子夫人了。」
雪蕪不禁蹙眉:「姐姐上回落胎,壞了身體不成?」
伯忠面上極快的閃過絲痛楚,道:「我是為了你!她若生出嫡長子,再要貶她就難了。等你地位穩固,我再許她生下兒子養老。」
雪蕪驚得美目圓睜:「伯忠——」雪涵的那個孩子,竟然是伯忠弄沒的么?!
伯忠重又摟著她,情深款款的道:「雪蕪。自從那年元宵夜燈中一舞,我便認定了非你不可。雖然倍受波折,好在老天爺對我們不薄!」
正沾沾自喜的雪蕪突然身體僵硬!
元宵燈舞——那遙遠的,她幾乎已經遺忘的事再度泛上心頭:她竟然忘了,張伯忠真正衷情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程雪涵!
她心驚肉跳!
如果有一天,伯忠知道了真相,會如何對她?
不,自己絕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雪蕪咬了咬牙:「你何時帶我回府?」
伯忠摟著她道:「今天!我直接帶你回府。」
雪涵攥緊手心:「英國公和夫人同意我進門?」
伯忠想起父母的近來對自己淡漠如陌生人,甚至有些視若無睹的態度,心底微微泛起股寒意。但他想著,自己畢竟是父母唯一的兒子,他們再如何生氣,過一段時間接受了事實,看到了雪蕪的好,自然也就能原諒自己了。
「他們若不同意,我便帶著你搬出去住!」
雪蕪慌忙搖頭:「那怎麼行?你那麼做,你父母只有更加怨恨我!你好好和他們解釋,我寧願暫時住在外邊,也不能讓你們父子母子失和!」
伯忠欣慰笑道:「你那麼好,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雪蕪低頭,暗暗作好心理準備,想全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情形與應對法子,這可是場硬仗!
伯忠親自扶她下馬,牽著她手進了府。府外的門衛難掩驚訝,府里的丫鬟僕從個個驚詫莫名。
國公夫人與雪涵,立即得到了消息:世子帶了個絕色的美人神態親密的回府了!
王夫人冷笑一聲,端茶的手沒半分抖豁,放下杯子淡聲道:「慌什麼!去,幫我看著雪涵,告訴她,我和國公爺會替她作主!」
伯忠帶著雪蕪拜見母親,但是一進屋,見到母親淡漠如冰的面容時,還是止不住心中一亂,先跪了下來:「娘!」
雪蕪立即跪在他身邊。
王夫人目光似在看陌生人般掃了眼兒子:「不敢當!」
伯中膝行至她跟前:「娘!兒子今生唯一的願望,便是能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娘,我和雪蕪是造化弄人。還請娘成全孩兒!」
王夫人瞧也不瞧雪蕪,只冷屑一笑:「瞧你說得什麼話。我和你爹早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你的事,我們以後再也不管不問。你愛納誰進門就納誰。哪怕你把英國公府的聲望都踩到塵埃里,我和你爹也絕不管你。你自便就是。」
張伯忠忙道:「娘!您就放心吧!雪蕪立了大功,陛下已經封她為六品淑人,無人敢恥笑我們!娘,雪蕪之前也是被太宗皇帝逼嫁的,她也是有苦難言——」
「行了。」王夫人伸手拔弄著指間紅寶石的戒指,不屑的道,「聽不懂我說的話么?張伯忠,哪怕你納個青樓女人回府,我和你爹也不會管你。你儘管按你自己的心意去做,隨你怎麼作,都行。」
雪蕪聽得惴惴不安,王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伯忠卻沒想太多,陪笑道:「娘,那就讓雪涵過來,讓雪蕪敬茶吧?」
王夫人總算正眼瞧了雪蕪一眼:「你們還有臉見雪涵?」
「娘——」
「不必了。雪涵很快就不是你的妻子了。你就放過她,別在她心上割刀了。」
張伯忠吃了一驚:「娘?你這話什麼意思?」
王夫人輕輕撣了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輕描淡寫的道:「你爹知道你在宮門前接回程雪蕪后,直接進宮請陛下作主,替你和雪涵求個合離。對了,這事,你爹之前跟你說過吧?」她瞧了眼兒子驚駭的表情,呵的一笑,「為何作出這樣的形狀?你不是該對你爹娘感激涕零么?瞧,你可以直接立程雪蕪作你的世子夫人了,再不用算計來算計去!算計了自己親生的孩子,還算計雪涵的家人!」
伯忠駭得全身酸軟:「娘,我——」
雪蕪此時只能裝鵪鶉,頭也不敢抬。算計大房的事是她提醒的伯忠,她若想進國公府,祖父和程家大房是最大的障礙!
「你不用跟我解釋。」王夫人笑得瞭然,「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嘛!好了,我和國公爺成全你。以後,你可以和心愛的人,廝守一生了!」
「娘!我、我——」
帘子一掀,一股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國公爺,您回來啦!」王夫人急忙起身迎上丈夫,「事情辦妥了么?」
伯忠抬頭茫然的看著父親,只聽他道:「不負夫人所託。陛下憐憫雪涵遇人不淑,也知道那孽子之事,所以允了他們和離。」
張伯忠腦子轟的聲,炸了個天雷!
「爹!」他叫道,「兒子沒想要和雪涵和離啊!」
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一腿踹他胸口:「不想和離?你捨得你那心肝做一輩子的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害死我那未出生的大孫子時我便知道你的用心!你想貶妻為妾,坐享成人之美!做夢!」
張伯忠忍著胸口的痛,慌亂的轉向父親:「爹,雪涵與我和離又有什麼好處?她再嫁能嫁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么?就算她在府里做妾,我也不會虧待她呀——」
英國公絕望的閉了閉眼,吐出四個字:「恬不知恥!」
他從懷中取出兩份合離書,冷聲道:「當年為你求娶雪涵,是我和你母親再三向親家保證,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如今雪涵母親病重在床,她父親在外尋找失蹤的兒子未歸。也只有我們替她作主了。張伯忠,你若還是個男人,就在這和離書上畫押簽字吧!」
張伯忠往後疾退了幾步,突然大聲道:「我去問雪涵!她一定不願與我和離!」
話音剛落,只聽一道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願!」
雪涵踏進屋來,嬌俏的面容沉冷如淵,總是含笑帶情的眼眸滿是絕決。她先向英國公夫婦行了禮,瞧也沒瞧伯忠與雪蕪一眼,只取了桌上的紅泥,印了姆指往和離書上按去——「雪涵!」
張伯忠忍不住大叫一聲:「你瘋了么?」
大明朝對女子的禁錮漸重,和離比被休好不到哪兒去。都是沒了名聲,沒了貞潔,還能有什麼前程?
「你與我和離,回了家也只能青燈古佛凄涼一生,何必?」張伯忠急切的喊,「雪蕪是你姐妹,日後不會虧待你。你想清楚了再作決定,到時再後悔可就晚了!」
雪涵輕蔑的瞥了他一眼,重重的按下了手印。
雪蕪咽了咽口水。
張伯忠身子一頓,整個人呆若木雞!
「伯忠。」英國公拿著兩份和離書送到他面前,「你也按個手印吧。」
張伯忠突然反應了過來,起身就想逃,卻讓父親一腳踩在大腿上,左手攥著他的手,右手扳開他的大姆指,沾滿上紅泥,硬是按在了和離書上。
「行了!」英國公順腿踹開兒子,「你配不上雪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