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八章 斗錦(三)
「馬鬃用了狼毫捻絲,馬翅起絨處理,看著如羽毛般蓬鬆逼真。」盧老闆笑得彌勒佛般,「這匹布是此次諸國朝拜皇帝,那些外國使臣尋我定製的。屆時會隨商隊送至波斯。大夥隨意看看。不能和盧老闆的雀羽織紗比。」
白棠拍手贊道:「這麼漂亮的織錦,若製成披風,讓那些小國國王穿著登基,足夠他們顯擺一生了!」
姚世雙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可不是!」
白棠又道:「姚老闆有遠見!咱們的絲綢遠銷海外。可不是應該多為他們多定製些花樣?多賺些他們的銀子?」
皇帝聽著一樂:得,白棠又有花頭了!
姚老闆如遇知音,略有激動:「正是如此!」國內的錢賺起來,哪有賺外國人的錢來得更爽更有成就感?他這批布送至波斯,價格起碼能翻上三倍!
白棠輕輕拍手,兩名僕從上前撤去台後邊的花牆,一幅三尺來長的錦緞驟然出現在諸人眼前。
皇帝驚詫的站起身,眼睛瞪得滾圓:「這是——」
姚世雙不知該覺榮幸還是頹喪,畢竟英雄所見略同。但對方的錦緞,漂亮得實在無話可講,自家的布被比下去了呀。
諸人連抽氣聲也無,瞪著掛在牆面上的錦緞,寂靜無語。
白棠這小半匹布上的花紋,織的竟然是幅波斯宮殿與花園的夜景。
深藍的天幕中繁星點點,彎月如勾。白色的宮殿金色的圓頂,花園裡半開著紅薔薇和娥黃的月季,花枝上夜鶯鳴唱,靜謐美好。
與其說這是一塊織錦,不如說這是一幅畫。
江楚秋默然片刻,問:「練公子,您怎麼將綉品拿出來了?」
「並非綉品,也非緙絲。這是織出的花紋。可費了我娘不少心血哪。」白棠將這塊錦緞裝裱於木框中,掛在牆上,赫然就是件極具特色的裝飾畫。
皇帝心癢難耐,裝作不經意似的問徐三:「你瞧這屏錦畫掛在哪裡比較合適?」
徐三一怔,皇帝什麼意思?這是想劫胡?
皇帝想劫胡,求之不得啊。他認真想了想道:「您不是有間午睡用的暖閣么?不如掛裡頭,閑時還能好好欣賞。」
皇帝點頭:「就這麼辦了。」
鬥了半日的錦,江南諸客輸得心服口服。
誰料白棠卻笑道:」今日是花本大會,斗錦不過是為大伙兒交流心得,推進工藝而為。各位都是江南織造業的行首人物,在下不才,願與各位做個買賣。」
買賣?
眾人互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在下的花本,各位可還滿意?」白棠笑容中不知不覺多了些諂媚之情。
江楚秋有點茫然的道:「令人嘆而觀止。」
白棠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大夥喜歡在下的花本,那今日的花本大會便可進入正題。」他眼睛骨碌一轉,」這些花本,價高者得。「
全場嘩地聲,如水沸揚。
練白棠竟然要賣花本?!
姚世雙一激靈。突然明白了台上笑得金光閃閃的少年的用意。
他不想做織錦買賣。他想做挑花業的龍頭老大!
現場許家三姐妹的臉色剎時難看至極!這不是搶她們的飯碗嘛!可怕的是,她們還無力阻攔。
許三妹惱道:「用心險惡!」
白棠的這招,與現今普通挑花行的規矩完全不同。
通常各大商鋪的畫師定稿圖紋,轉為意匠圖。然後再送到挑花師傅的手上。師傅們挑完織本,倒好副本一同交還給商鋪,從中賺取一筆不小的辛苦費。多年來這個行當已經成了道流水線,井然有序。
練白棠卻是一條龍服務,從製圖到花本全包圓了。還不是為商鋪定製,而是自行設計圖稿后引來眾商家價高者得。一來引領了織造業的發展趨勢,二來這裡頭賺的銀子,可比普通挑花師傅多得海去了!
江楚秋對白棠今日的展示的幾件織錦心動不已。本就有購買之意。既然白棠說價高者得,也就是每個花本只賣一家。可萬一前腳高價購進,後腳市面上就出現仿品,自己不就虧大了?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練公子。您的花本怎麼賣?」
白棠微笑道:「論品質、難度而定。」
沈文瀾撤下波斯宮殿的畫屏,後邊一幅幅全是一尺左右的織錦樣本。他翻得頗快,眾人還沒回過味就已換了另一張。
白棠瞧著下頭有不少人眼光閃爍,微笑道:「這些織錦圖樣,全是我練家人的心血。若有誰敢盜用——」
他頓了頓。朝皇帝那邊看了眼。他早發現朱棣的身影了:陛下,意思意思吧!
皇帝一怔,立即會意,咳了聲,向身邊的錦衣衛頭子眨了下眼睛。
「若敢盜用,重罰不怠。」
狠厲的話音在會場上空飄蕩,眾人驚愕中,姚世雙猛的想起,這場大會,不是皇家支持練白棠辦的嘛!說不定皇家還有分成呢!
外頭巡邏的士兵、廚房裡的太監和御廚,還有放狠話的人——他看得明白,誰膽肥敢和皇家搶銀子,那是不想混了!
縱使有人心懷不軌,想著自個兒就是仿了圖樣又如何?此時也不敢發聲。
盧老闆當即立斷道:「練公子!波斯宮殿與紫金卷草紋我盧家要了!」
江楚秋悠悠的道:「盧兄,價高者得,莫急呀!」
盧友全早在心裡算了筆賬。好的花本如同綉娘的綉品,絕對價值不菲!這兩張花本若請挑花師傅代工,至少也要五六百兩銀子甚至更多!但綉品是孤品,花本卻可以織出不盡的布匹帶來豐厚的利潤,且短時間內其他織紡極難仿製!若不趁機拿下它們,難道還讓別家佔了便宜去?
姚世雙依舊笑眯眯的道:「是呀,盧老闆心太急了。」
「你不急?」苗夫人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急道,「練公子,開個價吧!」
白棠與沈文瀾相視一笑,正式拉開了拍賣花本的序幕。
全宏走南闖北多年,能說會道,自由他擔起了主持的任務。
白棠得空,趕緊到皇帝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