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阿簡情殤
傍晚,天色漸黑。街上的鋪子相繼關門。唯有松竹齋兩樓的茶室,依然亮著燭光。
白棠待人都走後,特意留了側門給徐三。隨後,認命回茶室的更衣間換上女裝。
女子的衣衫真TMD難穿,一層又一層,扭扣都不知在哪兒。他奮鬥了半日,終於全套進了身上。至少從外頭見不到什麼不妥。
對鏡梳個單螺髻——他倒想換個髮型,奈何實在手殘。也沒有準備女子的頭飾,便取了根玉簪斜插髻邊以作裝飾。眉型改得婉約柔美些,胭脂——他直接用繪圖的赤鐵粉抹了些化在嘴邊。
鏡子里的女子還是算得上美麗的。徐三見了,不至於太過失望吧?
白棠惴惴不安中,聽到了樓梯上的腳步聲。他深吸口氣:冷靜、冷靜。今天就做低伏小一回,什麼都讓著徐三。總之,一定要讓他改變主意!
他捏著裙角步出更衣室,頭也不敢抬,低聲喚道:「徐三。你來啦?」
來人久久沒有回應。
白棠還以為徐三被自己的美貌驚呆了,滿心彆扭的一抬頭,剎時面色大變:「阿簡?!」
怎麼會是阿簡?!
秦簡瞪大雙眸,面孔蒼白如雪,頭暈目眩,整個人搖搖欲墜!
「白、白棠?!」他足底如有千金,萬般艱難的跨上半步,「你……真是白棠?」
白棠一時亦驚得面無人色!
「不——」他極想說矢口否認,隨後奪門而逃。可瞧著秦簡這般大受打擊的模樣,實在不忍再欺騙他。何況自己這身女裝讓他見到,心裡也羞愧無比。於是默不作響的轉身就回更衣室,先換下這套衣服再說吧。
MD!
他這輩子再也不會穿女裝了!
女裝就是他的剋星!再好的福運都能被它敗光!
誰知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簡竟然疾步衝上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他,顫聲問:「白棠!別走!」
白棠被他緊錮在懷中,起初還有些莫名,旋即,一顆心彷彿漸漸沉入了清楓潭的水中,愈來愈深,愈來愈涼。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自己一點也沒有發覺?
白棠不禁愧疚自責。如果早知阿簡也對他——
「白棠!」阿簡帶著哽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一年來我備受折磨?」
白棠難受又鬱悶,說不出話來。
這能怪他么?
阿簡你隱藏得那麼好,不露半點風聲。現在他自個兒比你更慌好么?
阿簡激動道:「你若是早點告訴我,我絕不會離開南京,更不會定親!」他猛地提高聲音問,「徐三知道么?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徐三冰冷的聲間在他們身後響起:「我什麼時候知道白棠是女子與你何關?」
阿簡倉惶回頭,面上驚怒交集:「徐裘安!我當你是兄弟,你卻故意隱瞞白棠的身份——」
「我沒有隱瞞白棠的身份。」徐三步步逼近,用力扯開他的手臂,將白棠攬進了懷裡。
阿簡恨得眥目欲裂。
不知多少次,他刻意經過廊坊四街,遠遠看著松竹齋的燈光漸黯,看著白棠的馬車從自己的藏身處經過卻不敢上前親近。今日他等了許久,卻見白棠的茶室燈光依舊明亮。不禁有些好奇,身不由主的就走了過來。他見到側門沒鎖,知道白棠是在等人,於是忍不住,就進店步上了樓梯。陰差陽錯,撞上了白棠的女裝!
徐三眼底有驚艷,對白棠寵溺一笑:「女裝很好看。」
白棠尷尬的扯了下嘴角。
徐三輕抹他唇上的紅,滿心歡喜的道:「也真難為你。為了哄我,硬是穿了避之不及的女裝。」
白棠瞄了眼阿簡:三爺,這時候秀恩愛好么?
「不公平!」阿簡怒吼,眼中含淚。「白棠,你對我不公平!」
「阿簡。」徐三淡聲道,「沒什麼不公平的。你捫心自問。你何時對白棠動的心?又是如何面對自己的心意的?」
阿簡怔了怔,想著自己第一次對白棠動心的情形,竟然是在南京三叔的府邸內,白棠手把手教他砑印版畫之時!他激動的大聲道:「我喜歡白棠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呢!如果不是你——」
徐三搖頭:「你對白棠的心動與喜愛不足以讓你放棄一切去追隨他!所以當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時,你選擇的是逃避。遠遠逃到了北京。但是我徐裘安,就敢當著皇帝、兄長、我師傅還有全南京百姓的面坦承心意!」
阿簡身子輕晃,如受重擊般連退兩步,靠在了牆上勉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看。」徐三攤開手,「那時,我並不知道白棠是女子。」
阿簡淚水亂流:「你,你是徐三爺。無法無天的徐三爺!混世魔王!你做什麼世人都會當你是胡鬧!但是我——」
「所以我早就提醒過你!」徐三憐憫的看著他,「你身上的擔子那麼重,枷鎖那麼沉,你放不下。所以你永遠也得不到白棠。就算你早一步知道白棠是女子——你也得不到他。」徐三笑了起來,「誰讓有徐裘安在呢?誰讓白棠心裡喜歡的人,是我呢?」
阿簡再也撐不住,吼道:「你胡說!你胡說!明明是我先認識的白棠,明明應該是我和她在一起兒!是你徐裘安,橫刀奪愛!是你搶走了白棠!」
「阿簡!」白棠忍不住發聲。「你冷靜些。」
「你讓我怎麼冷靜?!」阿簡愛恨交織的目光死死的纏著白棠,「你騙了我那麼久,你讓我神魂顛倒、輾轉難眠、讓我心悸如狂。最後我用盡全力剋制住所有的感情逼我拿你當兄弟,卻發現,原來你竟是個女人。你明明可以向我坦白,我們明明可以在一起的——」
「不可能。」白棠斬釘截鐵的打斷了阿簡的發泄般的嘶吼。
「為什麼不可能?」阿簡逼問,「難道你對我就沒一點點動心?從來沒有一點喜愛?」
白棠不禁有點兒尷尬。
曾經,他也曾想過,萬一自己不得不嫁人,一定要挑個男人的話,阿簡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這世上沒有萬一!
「阿簡。」白棠凝視著他的眼睛道,「你喜歡我,卻無法接受我是個男人,所以只能折磨你自己。但是徐三不一樣。不論是我男是女,徐三照單全收。這才是我選擇和他在一塊兒的原因。」
阿簡身子趔趄,滿眼絕望:「不公平,白棠,這不公平。如果我也有他那樣的身世,那樣的自由,我也可以——」
白棠點頭道:「好,既然你說我對你不公平,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徐三怒道:「白棠?!」
阿簡開心的笑了起來:「你說,你說!」
「我不會留在蘇州秦家的高門深院里作婦人打扮幫你料理族內事宜,「白棠目視阿簡,」我要以男子的身份,繼續在北京做我雕版的行當。你和你的族人能同意么?」
阿簡一怔,脫口而出:「為什麼?你明明是女人!」
「拋頭露面,四處奔走,打理生意,和各種人交往。」白棠追問,「你的父親,你的族人能答應么?」
阿簡心緒雜亂的想了片刻,方對他道:「白棠,你畢竟是女人。如果你一定要繼續做生意,也不必自己拋頭露面。可以多招些管事代勞——」
白棠緩緩搖頭。阿簡的心隨之冷到了冰點。
徐三冷冷的道:「阿簡,你不用自欺欺人了。你連說服族人娶白棠都做不到。更別談其他。」
阿簡唇上咬出血來,瞪著徐三質問:「難道你就能娶白棠?魏國公就不在意白棠以前的事?皇帝能夠同意?」
徐三得意道:「同意啊!只要白棠肯嫁,我隨時都能娶!」
「不可能!」阿簡大受打擊,心魂俱亂,中不斷的喃喃:「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們兩個聯手騙我,騙我!」
白棠後悔不已。如果他再細心些,及時發現阿簡的異常,多加疏導,可能不會變成今日這個局面!
如今再怎麼馬後炮,他們三人間的情誼也無法恢復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