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請客(一)
年前的日子太太平平。白蘭跟著蘇氏剪窗花,打年糕,肉圓蛋餃各色糕點備齊。白棠則趁著過年賺了最後一筆銀子:賣月曆!
他從高家輸給自己的畫冊中精選了十二幅插畫,大作修改,適應節氣,刻成版畫,然後選用最厚實的紙,用木版水畫之術印在紙上。妙就妙在:每張畫的色彩雖然仍是單色卻極特別。如大雪那日,白茫茫一片,卻有一枝明艷的紅梅暗香浮動。九月之時,淡墨的背景,一叢鮮黃的菊花耀眼奪目,更不提四月中,深墨的葉片中,一朵濃艷逼人的魏紫牡丹!
以淡墨配艷色,就象前世黑白照片中的一抹濃墨重彩,令人大呼新奇!白棠沒有明說,人人都以為是大師之作,用筆墨所繪!
月曆一月一畫。製作精美,每張畫皆能前後翻動。輕巧方便的擱在書案上,說不出的新奇好看。
最讓人吃驚的是:朝庭新一年的年曆還沒放出來呢,白棠怎麼就已經算好了?不是胡編的吧?
有人懷疑,也有人毫不遲疑的掃蕩了大半的台曆:開玩笑,白棠有個多厲害的師傅?!教他計算曆法有什麼奇怪的?
秦簡道:「我要帶回蘇州送親朋好友哪!」大家族,人多!
裘安講:「我要送宮裡皇帝太子太孫太妃啊!」你家人再多能跟我皇親貴戚比?
兩人互不相讓。
白棠打著物以稀為貴的主意,其實也是他人手不夠忙不過來,統共只印了一百套。二十五兩銀子一本,愛買不買!結果這兩人就瓜分了一半!白棠還得給他們打折,賣得不情不願。直道虧了!
秦軒見過實物后連聲稱讚:「練白棠的畫功精湛至此!這麼多本月曆,上頭的畫竟無二致!」他心底疑惑,「全是他畫的?」
秦簡笑而不語。
秦軒瞭然:人家吃飯的本事呢。怎會隨意透露?
「奇才,奇才!」他趁秦簡不備,偷偷抽了本台曆。
秦簡瞄到了,急喚道:「三叔,你和太子的那份我已經留了!」
秦軒難得臉一紅:「勻一本與三叔,三叔送人哪!」
秦簡攔不住,只得讓他佔了便宜。
秦軒樂滋滋的捧著台曆出門了。
他與楊千駿約了吃他娘子做的炙肉,就算有半幅絹本相贈,做客總不好空手去吧?送其他東西怕姓楊的多想,送這本台曆即風雅又實用,他不會拒絕。
楊千駿的妻子羅氏昨夜起便已開始準備,買了肉,用不同的調料先腌了一夜。還使喚楊千駿支了小籮筐做陷井,逮了五隻肥嘟嘟的麻雀清理乾淨。今天一早,她從魚市帶回一條鯉魚——是她之前便向漁家定好的。
「夫人何必這般麻煩!」楊千駿肚子里泛著酸氣,「我早跟他說了,只有豚肉可吃!你又是鳥又是魚的,便宜他了!」
羅氏生著張娃娃圓臉兒,笑起來兩頰一對酒窩,還有那怎麼也減不去的雙下巴和略豐庾的小腰,甜美豐潤。
她動作利索的將魚除鱗去內臟,一剖為二,剔骨備用,一邊道:「那可是江南秦家的公子!文淵閣的學士,你的同袍好友。只用幾塊豚肉招待太不象樣了!再說了,這麻雀是自己捉的,肉也不貴。就這條鯉魚費了幾錢。」
這不是心痛錢的問題!楊千駿滿腹牢騷,姓秦的憑什麼讓妻子為他忙活了一日?
「誰說同袍就是好友了?」楊千駿一臉的嫌棄,「說出去讓人笑話!他秦家的人,看得上我這等寒門之子?」
羅氏停了刀,無奈的抬頭嗔了他一眼:「傻子,洗杯子泡茶去!人家也該到了!」
憤憤不平的楊千駿見到秦軒時自然沒啥好臉色,但見到送他的台曆后,一肚子的不滿立時煙消雲散!笑容滿面的殷勤招待:「冷了吧,快喝口熱茶緩緩!」
「我家也有日曆!」揚千駿指著印著黑白十二花卉,簡單的標註著日期的日曆。「無法與這本大師之作相比啊!」
家裡的日曆十二冊,每冊頁數與當月的日數相同,每頁留有大片空白,是真正用來記事所用。秦軒送的這本,那是如綉品般擺在案上觀賞用的!
「用完一張,我便拆了找人裝裱起來!」楊千駿愛不釋手,細瞧每張畫上都有隻小小的印章,「松竹齋?這是練白棠畫的?」
秦軒笑道:「除了他,誰還能想出這些鬼點子?!」
楊千駿嘆了聲,雙目炯炯的盯著秦軒問:「你說他已經這般厲害,他那位先生,會是何等神仙人物?」
秦軒瞧他的笑容似有所指,蹙眉道:「你說許丹齡?」他搖頭,「我早派人問過,不是我家的長輩。」
楊千駿追問:「其他大世族呢?」
秦軒搖頭:「沒人認領!」
楊千駿壓低聲音問:「漢王那邊,也沒查到?」
秦軒苦笑:「查無此人!」
「這可奇了!」楊千駿滿面驚異。「大隱隱於市!朝堂市口,你們查過沒?」
秦軒蹙眉:「朝堂?」倒是真沒往這方面想過。
「若真是朝堂中人,我倒放心了。」楊千駿低笑,「徐裘安和練白棠聯手扳倒了方憫,漢王失了條走狗,可見此人也是站在咱們這邊的。」
秦軒頷首,隨即不屑的道:「漢王成不了氣候!只是要提防他再向練家下手。」
冷風微襲,丫鬟掀了帘子,羅氏捧著一盆晶瑩剔透的魚生笑吟吟的端上案:「秦大人,嘗嘗妾身的膾鯉魚。」
瓷白的淺盤中墊著層白紙,不過十來片纖薄的粉色魚片圍著朵胡蘿蔔雕成的蓮花靜置其中。
光看那刀工與擺盤,便是種享受。秦軒瞧了眼楊千駿,不無艷羨的道:「夫人費心了!」
羅氏抿嘴甜笑:「趁著嘴裡清爽,先食魚膾,我這就炙肉去!」
感受著魚片在嘴裡如雪融化的感覺,秦軒贊道:「只取魚腹最肥嫩的部位——尊夫人這手刀工,已入臻境!」
揚千駿笑道:「她這手本事,是我岳家家傳。我岳父生平無甚愛好,就喜口腹之慾。我岳母便學了廚界的十八般武藝。後來,盡數教給了我夫人。」
食完一盆魚生,墊在盤底的白紙依舊光潔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