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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獻畫(二)

  朱棣遲疑間,姚廣孝略帶好奇的開口問:「聽聞,松竹齋的老闆,只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此畫是你從他手中所得?」


  「正是。」徐裘安忙解釋,「這畫是他師傅收藏的。只因他有求與我,所以才肯借我一觀。」


  「朕怎麼越聽越覺得這張畫不靠譜?」朱棣挑眉。「斯道,你覺得呢?」


  姚廣孝注目《紅竹》片刻,笑道:「陛下。方才那年輕的畫師所言有理。」


  「嗯?」


  「假設這張畫是高人臨摹之作。只要原圖不出,此畫就是真跡。」姚廣孝目視裘安,「徐三公子,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徐裘安點頭如搗蒜,感動至極的道:「國師大人英明!」頓了頓,瞅著皇帝可憐兮兮的小聲道,「陛下更英明、更神武!」


  「滾!」朱棣忍俊不禁!

  「陛下?」徐裘安朴楞著桃花眼,一臉的茫然不解。


  「回你的魏國公府去!」朱棣不耐的道,「還要朕派人送你?」


  「不不不。」徐裘安盯著那畫,「這畫我得還給人家的呀——」


  「去內務府支三萬兩銀子。」朱棣哼了聲,他就不信臭小子沒跟人說明白。松竹齋既然敢讓他送畫進宮,這筆生意就已經談成了!


  徐裘安目瞪口呆:「三萬兩?!」便宜練白棠了!

  朱棣打發了徐裘安,心情極好的欣賞了會紅竹后,命人收了起來。太監替他和姚廣孝換了茶水。朱棣聞著茶香,突然想起一事:「松竹齋——前陣子秦軒那事,是不是也和他家有關?」


  姚廣孝品了品茶道:「松竹齋的年輕老闆和秦家合作推出的蘭雪茶,已風靡京都。」


  朱棣大為不滿:「虧朕待秦軒不薄。那次風波朕還幫他壓著彈劾他的摺子呢。哪曉得他有了好茶也不知道給朕送些!」


  姚廣孝吹開茶麵上細小的泡沫,微笑道:「是他不對。」


  「對了,那小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姚廣孝抬頭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沒料到皇帝會對此人感興趣。


  「城內官卷承辦商,練石軒的孫子練白棠。」


  朱棣長長的哦了聲。練石軒,他沒什麼印象。但是練白棠嘛,托秦軒的官司,在他心裡早就標上了個記號。


  「裘安的性子,躁是躁了些,但單純直爽,別被練家的小子給騙羅!」


  姚廣孝難得的嗆了口茶水,望著皇帝驚駭失笑。徐三公子單純直爽?陛下這心偏得也太明目張胆!


  「叫錦衣衛留意練白棠的動靜。」朱棣嘀咕道,「年紀輕輕的小子,又是新茶又是文同的真跡。他哪那麼多花樣!」


  姚廣孝實則更好奇練白棠傳說中那位神通廣大的師傅!世上有這等高人,甘願隱姓埋名,淡泊名利至此地步,實在少見。更有可能,是某世家的大儒機緣巧合、心血來潮,隱瞞了身份教導練白棠。他是天生的謀略家,一幢事情常會掰開了想得更深更複雜:這位大儒為何偏偏選中練白棠?有沒有其他的目的?


  姚廣孝出宮時,天色已晚。


  回到所居的棲霞寺,已近午時。送餐的小僧彌端了食盒進房。一碟涼拌木耳、一份素八寶豆腐、一碟油蒸茄子和一碗素湯。姚廣孝胃口不錯,基本沒吃剩下。


  待他用完膳食,寺中的大和尚普濟才恭恭敬敬的求見,向他稟報:「國師。城中高家老爺近日遞了貼子,想在寺內辦個道場。」


  姚廣孝換了身素凈的僧袍,淡聲道:「此事交給住持處置即可。」


  普濟應了,又道:「住持師兄是想推了此事。畢竟辦道場,人多事雜,有礙國師大人的清凈。不過,高家這回誠意十足,所請的幾位都是極有名望的法師。頗讓住持左右為難。」


  姚廣孝盤坐於蒲團之上,拈著佛珠問:「高家?哪個高家?」


  普濟的目光落到桌上一疊鮮黃色的藏經紙之上:「就是給咱們寺里專供藏經紙的高家。」


  「是他們啊。」姚廣孝忍不住笑了起來。瞧今日的緣份,宮裡剛和練家打了個來回,回到廟中,高家又緊隨不放。


  不過是兩家之爭中,高家落了下風,想另劈蹊徑迎頭趕上?姚廣孝不耐這些俗事。只道:「住持若推卻不過,應承下來便是。」


  普濟忙笑道:「是。國師大人慈悲為懷,體諒住持、寺僧。」他退下后,姚廣孝面露冷笑:慈悲為懷?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罵他為一己之私荼毒天下生靈呢!


  他揀了桌上高家的藏經紙細細的磨梭了一番。藏經紙硬黃厚重,正反加蠟反覆砑印,紙質精細晶瑩,書寫起來酣暢淋漓,久存不朽。


  擁有這般精湛工藝的高家,真能被練家一個少年逼得窘迫不堪?


  還是他們野心勃勃,欲借棲霞寺再進一步?

  ***

  徐裘安離開皇宮時,腦子裡還有些蒙。


  這就算過關啦?


  皇帝明知道這畫有玄機,竟然還是收了下來!


  想到國師「只要原圖不出,此畫就是真跡」之言,心中得意至極:真跡已毀,他全無欺君之罪的後顧之憂!

  他快活無比的回到家中,人還沒進中門,魏國公徐欽已經聽到他的聲音:「大哥!我回來了!」


  徐欽舒眉一笑:聽弟弟的口氣,事情定然辦得不差。


  「大哥!」裘安洋洋得意的甩著手上的馬鞭。「陛下收了我尋來的畫!您和娘可以放心了!」


  「那陛下有沒有給你安排差使?」


  徐裘安笑容一僵,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眼珠子直轉圈,他胡諂道:「這個——陛下他說了,要給我尋個合適的位置。免得我禍害了同袍。」


  徐欽無言以對: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也罷!只要這個弟弟能在朝上尋得一官半職,今後上有皇帝下有上官壓著,多少總能收收骨頭。再給他尋個靠譜的、管得住他的娘子。他這個做大哥也算是功成身退。


  他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心中微暖。不由盯著弟弟從上到下的打量:裘安模樣長得好,俊美無儔卻沒半分娘氣。身世又是南京城內數一數二的清貴。什麼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太端莊老實的肯定不行,被他騙了還替他數銀子。太活潑跳躍的也不行,一個紈絝就夠了,家中受不起一對兒不著家的!要麼是文官府上的有腦子有手腕的千金,能與他鬥智斗勇。要麼就是武將府上性格、功夫比裘安還要厲害的姑娘。直接武力鎮壓!

  可是裘安已經這般大了,之前娘也曾尋過幾戶小姐,可恨皆讓人糊弄了過去。誰讓這小子的名聲太臭,整日里放蕩不羈,鬥雞走狗?徐欽恨其不爭,臉色便難看起來。


  裘安可不知道,他家兄長已經在為他的親事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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