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南秦家
少年微微挑眉,有些不滿又略帶羞澀的別過頭去。
程雪楓俊臉一黑!
好友聽聞松竹齋有當年貢品的薛濤箋,不容分說就讓他帶路。想起松竹齋是某家的鋪子,他一百個不願。但又不好明說,只能與他同行。遇上練白棠已經暗叫倒霉,誰知他還舊病複發,竟如此無禮的盯著人痴看,忍不住怒聲提醒他:「練白棠!」
連全師傅都在想:完了,少東家不會真有那個毛病吧?
白棠回過神,收斂了眼底的懷念與震驚,拱手道:「程師兄,多時不見。」
少年意外的瞧了眼程雪楓:「是你師弟?」
「嗯。」程雪楓不情不願的應了聲。「聽說你退學了?」
白棠坦然笑道:「是啊。留在書院,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程雪楓撇撇嘴,心道:誰讓你之前那麼不靠譜?
而練白棠落水后,又換了個人似的。難道真如他自己所念:大夢一場,突然悟了?
程雪楓不信。
他目光中有猶疑有猜忌還有份忌憚:直覺告訴他,眼前這位練白棠,有問題!
「兩位需要些什麼?」白棠有些不好意思,「鋪子里好東西不多——」
「聽說你們尋來幾張前朝貢品的薛濤箋?」程雪楓道明來義。「是真品么?」
白棠還未答話,那少年眼光毒辣,早已注意到案上幾張極特別的紅色詩箋。
「這些詩箋好生奇特!」
程雪楓瞅了一眼道:「這不是薛濤箋么,咦——」他瞪大眼睛,「上面的花紋怎麼回事?」
「浮雕印花。」白棠微笑道,「全南京城獨此一份,別無二家。」
除浮花之外,每張花箋都印有清新典雅的「松竹軒」三字。
少年驚聲贊道:「雪楓,我還是生平第一回見到這樣的詩箋!」他細瞧紙上的花紋,「花紋更加別緻,不知是哪位大師之作?」
練白棠自得的想:當初秦嶺可沒這麼誇過自個兒。嗯。還是這個少年更可愛!
「這箋紙是我松竹齋特製。」他見這少年衣著氣質不俗,想必是個大客戶。「這畫么,自然也是我家畫師所畫。」
全管事在邊上聽得眼皮子一跳:松竹齋哪來的畫師?少東家這些畫,前無原作,后無署名。還是為了遮掩染色瑕疵所繪,這樣水平的畫師,早該聲名遠播,備受敬重了!他家哪兒請得起?
少年明白白棠不願透露自家的秘密,故而也不多問:「多少銀子?」這樣的花箋買回去,定要讓家中的姐妹們搶瘋了。
「一張十五兩。」看在你長得和秦嶺相象的份上,就不抬價了。
程雪楓在一旁翻看花箋:「秦簡,這些箋紙的花紋都不相同!」
秦簡?白棠微怔:這少年也姓秦?難道也是江南秦家的人?
秦簡認真點了點:「五組花樣。不錯,不錯。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賞,練白棠極歡喜:「秦公子好眼光!」
他這麼一笑,鳳眼裡的嫵媚再也藏不住,直瞧得程雪楓和秦簡都不由自主得面孔一紅。
秦簡暗想:人人都道他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可在這少年前面,竟覺不及多矣!
程雪楓也在暗罵:這小子以前就長得好看,現在怎麼更加漂亮了?
白棠恍若不覺,將詩箋用彩紙包裹,他手指細白纖長,彩繩系出一道道漂亮的蝴蝶結,瞧得兩個少年瞠目結舌。
「多謝惠顧!」白棠親自送他們到門外。程雪楓走遠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有問題,大有問題!
「雪楓。」秦簡好奇的問,「你說他家的畫師,是從哪兒請來的?」
程雪楓哼道:「我哪知道?那小子——有古怪。」想起他過去跟在自己身後,可憐兮兮的模樣,再想到他現在清朗俊雅的氣度,可不是古怪么?簡直古怪極了!
「能繪此圖者、能有此雕工者,皆非凡俗!」秦簡眼露嚮往之色,「若能與之結交便好了。」
程雪楓也另有打算,當即道:「那有何難?我派人盯著松竹齋。」
秦簡不置可否。想起少年初見自己那震驚意外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就在他們離開松竹齋后,有道窺伺已久的人影飛快的奔向練家二房的宅子,練紹達的家中。
「少爺。」小廝氣喘吁吁的道,「賣掉了,那些薛濤箋賣掉了!」
「什麼價格?」
「我看到客人用了銀票,定是高價賣出去的!」
練白瑾猛地站起身,扯嘴笑道:「好!走,找爹爹去!」
練白棠已將花箋售磬的消息告之了蘇氏,蘇氏樂得合不攏嘴。正與白蘭誇讚白棠時,練家大房的長孫練平江意外到訪。
「平江見過嬸嬸。」平江比白棠大了六歲,長相干練又不乏溫和。他禮數周到的行了禮垂首道,「父親請嬸嬸和白棠到府中議事。」
蘇氏見竟然是大侄子親自來請人,心中即感意外又有些慌張。她對練紹榮這位大伯仍有敬畏之意,忙問:「不知為了何事?」
平江搖頭道:「侄子也不清楚。」他素來同情白棠母子的遭遇,還是提醒了她一句,「只是方才二叔來找過父親。」
蘇氏的眉毛狠狠的皺了起來,心中怒罵:練紹達,又在玩什麼陰謀詭計?
「娘。」練白棠起身道,「即如此,我們就隨大堂兄去見見大伯吧。」
他早有預感,蘇氏買到次品的薛濤箋,可能並非是簡單的運氣問題。
白蘭難掩擔憂:「大哥,你可要護好娘親啊。」
白棠笑道:「嗯。你乖乖在家呆著。」
想在他跟前欺負蘇氏,他先扒了他們一層皮!
平江微微苦笑:這家子,上個老宅弄得上刑場似的!目光略帶好奇的長駐在白棠的身上:這個堂弟,變了不少哪。
練家祖宅,是一幢三進的四合院。大約是積年累月的和雕版打交道的緣故,院子里隱隱約約的瀰漫著一股清雅的紙墨香,混雜著一點點木料的味道。
練老爺子已經退居后線,基本萬事不理,每日喝茶下棋,翻翻新出的話本子,養養鳥兒。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家業全交給了長子練紹榮打理。
練紹榮今年四十左右的年紀,氣質算得上儒雅,但稍顯冷硬的眉眼中還是透出些許心性上的頑固與刻板。
蘇氏帶著白棠上前見禮,練紹榮放下杯子,目光冰冷的朝這對母子身上掠過,微微一怔,脫口道:「白棠?」
那個記憶中唯唯諾諾,沒半分男兒氣概的練白棠,何時變得這般清俊脫俗,朗如青松?
就連躲在堂后偷看的練紹達也吃了一驚:這丫頭怎麼突然變了樣?
練白棠恭謹的道:「多時未向爺爺、大伯問安,兩位安好?」
練紹榮回過神,這才想起,這對母子離開練家已近一年了啊!心裡嘆息。面色稍緩:「坐吧。這次喚你們來,是有件事想與你們求證。」
白棠扶著蘇氏坐下,自己才坐在她下首。練紹榮瞧著暗暗點頭:白棠大了,懂事了。
「聽說,松竹齋機緣巧合,最近得了一批貢品薛濤箋?」練紹榮目光如電,射在蘇氏臉上。「賣得可好?」
蘇氏心中一慌,白棠已經笑著介面道:「承大伯金口。賣得還不錯。」
練紹榮原本對弟弟的話還有點兒將信將疑:說什麼蘇氏拿次品的薛濤箋當真品賣出高價,欺騙客人,若是被客人發現,練家的名聲可就壞在這對母子身上了!
現今聽白棠這麼一講,弟弟說的竟然是真的,登時怒不可遏。
「你們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