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武力
劉延光說道:“我倒是知道一些,隻是沒想到這陸以軒吃相難看到這種程度,居然想到戒嚴廣州城和福建鄭家人火並。”
王化澄嗤笑道:“由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如今神京陷落,社稷動搖,南京的諸位遲遲沒有選出新君。你們說這樣的世道,陸以軒是在乎官聲名望?還是在乎白花花實在在的銀子啊?”
“我看他是不看好我大明皇朝,想狠命撈一筆就回贛州府做逍遙財主去了!”
提刑按察右使周升大聲罵道:“做他的白日夢!他為了撈銀子瘋狂到關了廣州十八座城門,壞了廣州城內生意,我要參他一本搜刮聚斂,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周升在廣州城做油生意,幾乎壟斷了廣州城的煉油作坊。他平日裏隻恨自己賺錢太少,自從三月份北京陷落的消息傳來後,這個周升就日夜琢磨怎麽新開名目賺些銀子,然後可以隨時帶著銀子跑路做財主老爺。
沒想到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有人敢為了自己的生意,壞他周升的生意。
這當真是喪心病狂。
堂屋中的八名大官對視了一陣。
其實平日裏,這八名廣東巨頭是誰都不服誰,撕扯鬥爭極為激烈。但是大家再怎麽鬥,還是有底線的,鬥的是權。而且這八個巨頭那是誰?那都是“省”一級的官員,都是在肇慶開衙門,治理整個廣東的。
而陸以軒是什麽角色?廣州知府,市級官員。
而一個廣州知府,居然貪贓敲詐百姓敲到這種程度,讓八個廣東大員自歎不如。而且為了一己之私,這個廣州知府居然耽誤了八名省級官員在廣州城賺錢的節奏。
這是不想混了麽?
丁魁楚和其他官員對視了一眼,大家都覺得陸以軒是對大明朝極為不看好,隨時準備幹幾個月就帶著銀子跑路的情緒。
丁魁楚突然覺得隊伍似乎有散掉的危險。
他拱手說道:“今日雖然神京陷落,天子殉國,但我朝尚有南京在。這些天不斷有南逃的官員到達南京,更有消息,潞王朱常淓已經到了杭州。鳳陽巡撫史可法和張慎言等人即將前往迎之,到南京承繼大位!”
聽到丁魁楚的話,堂屋裏的幾位大佬都安定了一些。
這一天沒有新君即位,廣東的官僚就心慌一天。丁魁楚的消息,讓在場的諸人知道迎立大事已經在計劃中,不由得放心一些。
王化澄突然說道:“不能讓陸以軒這樣的亂臣賊子隨意戒嚴廣州城,壞了百姓的生計!”
周升大聲稱是,說道:“如果連一個知府都可以這樣隨意毀滅廣州,那廣州三十萬百姓的日子如何了得?都去做丐兒了!”
劉延光、何存誌等人紛紛稱是。
最後眾人齊齊朝丁魁楚作揖,說道:“此事還要督公發令!”
丁魁楚冷哼一聲。
“陸以軒掠奪香山縣小民,激起廣州城外海盜的大變,我讓他明日就去秦昭門上請罪。如果廣州城的城門再關十天,我等就取了這陸以軒的烏紗帽!”
眾人齊聲高呼。
“督公睿智!”
“督公所言極是!”
……
五月初六,陸子鴻站在插雲峰的腳下,心裏五味雜陳。
想不到事情竟然到了這樣的程度,最後要他陸子鴻親自到插雲峰求秦昭。
前幾天肇慶的兩廣總督丁魁楚派人來給陸以軒傳信。不是書麵的文書,而是讓丁家的二管家口頭傳消息。
那二管家到了知府衙門裏麵大搖大擺,無比跋扈,最後扔下一句話。
“廣州城再戒嚴十天,陸以軒的烏紗帽就別戴了。”
聽到這話,陸以軒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出來。
其實陸以軒本來不是很怕丁魁楚,丁魁楚雖然是兩廣總督,但陸以軒歸吏部管,兩廣總督沒權力摘掉他的烏紗帽。關鍵是這丁家的二管家不是自己來的,是和廣東巡按王化澄的女婿一起來了。
王化澄和丁魁楚聯手施壓。
在廣東,丁魁楚和王化澄本來是不對付的。丁魁楚來履新後,王化澄拚命拆台,鬥得不亦樂乎,這全廣東的士人都知道。兩人各自帶著一幫官員,是廣東最大的兩派勢力。但是今天為了廣州城戒嚴的事情,這兩個彼此敵對的大佬居然聯手起來,一起向廣州知府陸以軒施壓。
陸以軒知道,這是廣州戒嚴觸動了廣東所有官員的蛋糕,才讓他們如此團結。
陸以軒被這個局麵嚇得張皇失措。
陸以軒以前和廣東布政左使劉延光交好,和劉延光結了兒女親家。但是這次就連劉延光都明確表態,不會救陸以軒。
如果丁魁楚和王化澄一起參陸以軒一本,眾口一詞,把陸以軒這些年在廣州城的齷齪吃相參到天子那裏,那陸以軒這個官也就當到頭了。
陸以軒再利欲熏心,也明白自己這次捅了馬蜂窩了。
要改,必須改,馬上改。
廣州城的戒嚴能不能解除?不能。三千水賊就在廣州城南麵幾十裏轉悠,隨時有可能喬裝打扮攻入廣州城。廣州城的城門如果被賺開,那陸以軒恐怕就不是丟官了。到時候丁魁楚、王化澄之流為了撇清責任說陸以軒激反通番海賊,那陸以軒就可以押到京城去問斬了。
有沒有命押到京城去還兩說,說不定要被鄭家扮演的水賊割了腦袋。
所以在和鄭家達成和解協議之前,廣州城還要繼續戒嚴。
但是要第一時間和鄭家和談。
鄭森突然消失,不知道去哪了,那就和代表鄭家的直接當事人秦昭談。
秦昭現在守在插雲峰上,陸子鴻就隻能屁顛屁顛地來插雲峰和秦昭談。
陸子鴻帶著一個小廝,走在插雲峰的小路上。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這條小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每遇險峻的地方,必然設置著堅固的敵台和箭塔防守,都是嶄新的建築,顯然是這個月新建的。一些身材和氣質都很彪悍的秦家家丁抓著弓箭守在敵台上,虎視眈眈。
沒有幾百精銳,是攻不上這座陡峭的插雲峰的。
陸子鴻在山路上越走越心驚。
在廣州城裏養尊處優,依靠叔父官位構建權勢的陸子鴻已經很久沒體會到武力的味道了。但鄭家的水兵直接讓陸家經營得風生水起的廣州城戒嚴,所有的權勢和手段在武力麵前毫無用處,讓陸子鴻深切感受到亂世中武力的強大。
而現在走在插雲峰的小路上,陸子鴻又感覺自己被人用鋼刀架在脖子上。
仿佛秦昭的家丁用力一抹,自己就要身首異處。
這秦昭果然是個豪強,仁厚坊的豪強。也隻有這樣彪悍的豪強才能炸了一隻虎,稱霸鄉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