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狠毒
沐玖玥黑幽幽的瞳眸亮若寶石一般，有意味不明的笑意自眼角一點一點地漫出。
這邊廂，她始終是一副月白風清的樣子，唇角掛著經久不變的淡然淺笑。那邊，被恥辱感所折磨的眾人無不低下了頭，暗自惱恨。
玖玥知道，她們必然對自己不滿極了。就算竭力維持著麵上的幾分尊崇，隻怕在心裏不知用多麽難聽的話在罵著自己。
不過，若是介意這些的話，她也就不會這麽做了。
“想來，諸位夫人小姐應該知道。就在前幾個月，我北漠皇朝還深陷在狼煙戰火之中。這場戰事如今雖已平息，然被戰火殃及到的城池卻正飽受饑寒交迫的摧殘。朝廷有意撥款救助，卻畢竟庫銀有限。故，本宮自作主張，想將諸位送來的這些個寶貝‘變賣’，換成現銀，送到需要的地方。”
此番話一出，如同一記驚雷，瞬間將這些女眷劈得‘外焦裏嫩’！
為了能得皇後青眼，她們送進宮來的東西都是珍稀罕見的‘玩意兒’。如今卻要把這些東西變賣，叫她們怎能不心疼肉痛？早知如此……
眼見著那一個個夫人小姐的臉都變成了‘紫茄子色’，菊清嘴角抽搐，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噗~
還是她家主子厲害。這一招也實在狠毒。這下，不但治住了‘阿諛奉承’的不正之風，保全了她的皇後威名。將這些寶貝換成現銀，還能給那些身處在饑寒之中的難民送去一絲溫飽之暖。嗬嗬，高，實在是高！
不過，既然拿了人家的東西，玖玥總不好一點‘表示’都沒有。她遂備下宮宴，算是聊表‘謝意’。
殊不知，痛失寶貝的這些夫人千金們哭的心都有，一頓宮宴下來，味同嚼蠟、食不知味，偏又不敢冒昧地請辭離去，別提心裏有多憋屈了。
忙了大半晌，待到把最後一位哭喪著臉的官家夫人送走，折回寢殿的菊清終於隱忍不住地暢笑出聲。
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公主，您沒瞧見，方才那些夫人的臉都綠了，哈哈哈……”
菊清正笑得前仰後合之時，一位上了年歲的嬤嬤行入殿中，如鬼魅一般，腳步聲都不曾發出。遂當她突然在菊清身後發出聲音時，嚇得菊清一蹦三尺高，還以為是大白天撞鬼了。
“我的好嬤嬤，您走路怎麽都沒聲音的？呼，嚇死我了。”
這位蘇嬤嬤是宮裏頭的老人了，為人衷耿寬厚，處事張弛有度，故在玖玥入宮之初，就被鳳赭寒指派到了紫宸殿，幫助玖玥搭理宮中事務。
“姑娘，您又忘了，該稱呼主子娘娘才對。”
分明是警戒的話，從她笑盈盈的唇間道出，偏就讓你生不出氣來。
菊清吐了吐舌頭，赧然地嘀咕一句：“我忘了！”
“姑娘現在忘了不打緊，隻要以後記得就行。”
‘教導’完對規矩禮儀不甚熟悉的菊清，蘇嬤嬤轉又笑著望向坐在貴妃榻上的玖玥，福了一福，道：“按照皇後娘娘吩咐，已將那些東西盡數運去了長信殿。估計這會兒文武百官都到了，拍賣儀式馬上開始，娘娘可要去看看？”
玖玥唇角帶著一絲淺淡的笑容，翻書的動作未停，隻就淡淡說著：“有皇上在，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拍賣？公.……”‘公主’兩字幾乎習慣性地就要從菊清嘴裏吐了出來，感覺到蘇嬤嬤落在身上的目光，她激靈靈一顫，忙改了口：“娘娘，什麽拍賣儀式？您又瞞著奴婢什麽了？”
蘇嬤嬤眼瞧著菊清對奶奶個娘子這般‘沒大沒小’，娘娘也隻是一笑置之，心道娘娘寬恩待下，果然有國母之範。不過這菊清姑娘.……
她本以為自是跟著娘娘進宮的，必然是個懂規矩守禮之人。可這幾日的相處下來，菊清姑娘所作所為卻令她大跌眼鏡。雖是真性情，可宮中畢竟不必其他地方。所謂‘上梁不正下梁則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倘若菊清姑娘老是這麽沒規沒矩下去，被下麵的宮女太監瞧見了，也有樣學樣，那這宮中豈不就亂了？
於是，蘇嬤嬤在心裏暗自忖思著。找個時間，得好好對菊清姑娘說明‘規矩’兩字的意義所在。
玖玥好笑地睨了菊清一眼，笑意輕展的容顏美得炫目。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就沒提。”
“到底是什麽？”菊清是個急性子，這會兒被玖玥一賣關子，更好奇得非要知道不可。
“菊清姑娘，其實也沒什麽，皇後娘娘隻是把各府夫人送來的‘東西’都拿去了長信殿做拍賣之用。”
菊清腦中忽有一道靈光閃過，“等等，嬤嬤，您剛才說文武百官都到了長信殿。難不成所謂‘拍賣’針對的是他們？？？”
蘇嬤嬤會心的一笑，不做應答。
菊清瞠目結舌地看著笑而不語的玖玥，在心裏偷偷的嘀咕了聲：太毒了！
本來，這些夫人們送來的東西被主子拿去變賣，瞧著她們一個個‘痛心疾首’的樣子，菊清就已經覺得主子很‘絕’了。但沒想到更‘絕’的還在後麵……
各家府裏的‘寶貝們’多是由當家夫人把持看管，隻怕朝中那些大臣根本就不知眼前拍賣的東西是出自自己家中。為了討好新帝，還不卯足了勁的使銀子，卻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哎，這夫妻倆可真夠‘坑人’的！！！
事實上，玖玥會想出這個‘點子’，也實屬無奈之舉。顯帝好戰，國庫裏的銀子幾乎被他掏空殆盡去作為軍中物資了。現如今，國庫空空，又因持續了近一年的戰事，導致難民以倍數增多。百姓們別說過上好日子，就是吃得飽穿得暖都成問題。而人一旦被逼上絕境，怕隻怕會走上極端。故而到了那時，偷雞摸狗的‘事實’增多，民間秩序也將變得一塌糊塗。而往往‘大問題’都是從‘小問題’的堆疊上衍生而來……
為了維持住最基本的民間秩序，鳳赭寒的首要任務就是要讓百姓們能填飽肚子。這就需要一筆相當數目的銀子。國庫空虛，這些銀子從哪兒出？玖玥想了想，要論最富有的人，應該就是朝中百官了。雖說俸祿不多，但他們要想弄來銀子，手段方法多著呢。不過，也不排除有個別一兩個為官清廉的，但那畢竟少之又少。
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銀子都是取自百姓，現在作為‘回饋’再還給百姓也無可厚非。
入夜後，菊清抱著玖玥哄睡了的小寒兒去了偏殿。玖玥身著月白中衣，披了件衣裳，獨自坐在軟榻上，借著燭光正在翻看一本典籍。
如果說這宮裏有什麽地方最是令她滿意，就屬這些珍貴的典籍藏書了。早些時候，她去了趟藏書閣，發現那裏的藏書足有幾萬甚至十幾萬卷。這個發現大大取悅了她。未來十年悶在這深宮裏的日子，有了書卷打發時間，日子總是好過許多。
鳳赭寒悄無聲息地走入內殿。沒叫太監傳報，是擔心會吵著她安眠。結果發現她根本沒睡。
“你回來了？”
聽見一絲細微聲響，玖玥恍然間抬起頭，目光恰好撞進一雙好看的琥珀色眸子裏，唇角微微暈開一絲淺笑，即站了起來，蓮步輕移地走至他麵前，正想為他脫去龍袍。
鳳赭寒長臂一伸，卻忽而把她鎖緊在臂彎之間。嗅著她發間的清香，疲憊的神色稍有和緩。
“累了吧？我已命人備了洗澡水……”
說著，玖玥欲從他臂彎掙脫而出，卻反被男人一隻大手禁錮地更緊。
“今日早朝，有人提出朕的後宮空虛，說希望朕選女入宮，充盈後宮，順便為朕多生幾個皇子公主.……”
玖玥的眸子倏爾一冷，卻有笑容自唇角緩慢地溢出：“那皇上是如何回應的？”
“朕還能怎麽回應？隻能說會與皇後商量商量。不過看樣子，那些人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依皇後看，朕該如何應付此事？”
如果鳳赭寒以為會聽到他想要聽到的答案，怕是要失望了。
女子泥鰍一樣地從他臂彎裏滑出，嘴角的笑雲清風淡，竟是連一絲一毫的妒意也不曾顯露。語調輕緩，字字清晰道：“臣妾險些忘了，陛下身上肩負著一國的希望。眼下，皇上膝下隻有寒兒一個孩子，大臣們會如此著急也屬人之常情。既然皇上也詢問臣妾的意見，那麽，臣妾倒覺得應該為皇上充盈後宮。再迎幾位佳人進來，也省得後宮冷清。”
鳳赭寒驟然變色，右手倏地捏住她下顎，幾乎咬牙切齒地說：“有膽子，你再給我說一遍！”
玖玥才不怕他，一張美顏清韻似雪，巧笑倩兮，“是皇上詢問我的意見，怎倒急了？”
鳳赭寒微微歎息一聲，“你這妮子，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
玖玥眨著一雙清澈水眸，唇邊笑意越發帶了幾分有恃無恐的驕矜。並非她‘不肯吃虧’，而是她對他對他們的感情都充滿了信心。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她越發堅定，今生他們會一直愛下去，直到地老，直到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