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叛徒

  寒王失蹤的消息一經傳回軍中,將士們無一不覺震撼。一時間,軍心浮蕩,整個軍營裏顯得人心惶惶。


  在這混亂之中,一人站了出來。


  此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唇紅齒白,有潘安之貌,看上去儒雅文弱,倒一點也不像是常在軍中之人。當初他來投靠的時候,也是奔著‘軍師’的位置而來。像他這種人,動動腦子、耍耍手段還行,要說上陣殺敵……

  “大家聽我一言……”


  見到文弱男子竟站到了平時隻有元帥才可站的展台之上,一留著絡腮胡子的大漢當即不滿地吼道:“小子,那是你能站的地兒嗎?趕緊滾下來!”


  文弱男子姓吳單名一個醒字,因其才華絕倫,在軍中也算小有名字。聽了大漢不客氣的一聲吼話,竟無半點動搖,反而笑著反問:“這是什麽地兒?為何我就不能站在這兒?”


  “你裝什麽糊塗?那是隻有元帥才能站的展台……”大漢的語氣越發有些氣急敗壞。


  吳醒聽了大漢的話,喉間立刻滑出三聲諷刺味道十足的冷笑,“那麽所謂元帥此刻在哪兒呢?隻要你能把他找出來,我就乖乖滾下展台。”


  “元帥在哪兒,我怎麽知道?”


  “這不就是了。”吳醒唇角翹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帶出幾分凝重的意味來,“此刻我站在這裏,正是因為憂心此事。在這裏的將士們有一個算一個,你們可曾想過,一旦元帥真的被俘虜了,或者他根本已經‘撒手人寰’,我們怎麽辦?當初是抱著誓死效忠寒王的信念前來投軍。可是寒王不在了,我們的誓死效忠也就沒了意義……”


  “他娘的少說廢話,你到底想說什麽,別繞彎子!”又是那長著絡腮胡子的大漢不耐地爆出一聲催促。他最受不得這些文縐縐的小白臉張嘴閉嘴的之乎者也,煩都煩死了。


  吳醒眉頭隱約皺了一下,對大漢的‘粗口’很是氣惱。不過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空理會他,要算賬且等以後。


  定了定神,吳醒再度開腔,仍是一副慷慨激昂的語調,“大家可曾想過我們現如今身處之境?陣中無帥,群龍無首,一旦帝軍攻來,連個可指揮我等的人都沒有。那這仗,還怎麽打?何況,我們又是為誰而打?”


  被他一席話攪翻了原本平靜的池水,兵卒們開始動搖甚至產生了懷疑之心。


  就是啊。曾經,他們是投奔寒王而來,原是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可現如今.……寒王生死不明,那他們又是為誰在拚死拚活?


  “那你說,我們怎麽辦?”


  不知是誰率先的一句發問,說中了所有人的心聲。


  吳醒裝作沉思了片刻,隨即麵色凝重地揚聲說道:“除了主動向帝軍示好,別無他法!”


  “放你娘的狗臭屁!什麽‘示好’?就是投降嘛。想要老子投降?門都沒有!”長著絡腮胡子的大漢怒不可遏地大聲嚷嚷。


  吳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語調不覺一沉:“沒有人問你的意見,你愛怎麽做都行,可是總不能讓大家也跟著你去送死吧?如今的我們在皇帝眼中,是大逆不道的叛軍。一旦這座城池被敵軍攻破,負隅頑抗者隻有死路一條。倘若我們投降帝軍,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他說得對啊……”


  “以前有寒王在,咱們拚一拚還行。如今,寒王都不在了,咱們又是為了誰在拚個你死我活?”


  “就是啊。寒王不在,那這支寒王大軍也理當解散才對。”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你們——”絡腮胡子大喊怒視著瞬間倒戈的一群人,氣得眼睛裏直往外冒火星子。


  孬種,全他娘的是孬種!像他們這種順風吹的牆頭草,也敢來當兵?啐!真他娘的給當兵的丟臉!


  台上的吳醒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動搖,眼睛裏閃過些許詭異隱晦的笑,生怕表情會被人看穿,忙低下頭去。


  卻在此時,一身素白勁裝的儊懿突然持劍出現,手起劍落,瞬間讓人群裏兩個帶動叛反之勢的人身首異處。


  如此變動引得人群裏驚喘連連!

  “膽敢叛逆者,殺!”


  此時的儊懿,宛若地獄裏走出的死神,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森寒之氣,叫人不寒而栗。


  目光掃過地上兩個血淋淋的人頭,吳醒臉色白了白。尤其在不經意間對上儊懿那雙殺意沸騰的冰冷眼眸,他雙腿一抖,險跌坐在地。


  不過他仍是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區區一個儊懿,難道還能對抗這成千上萬的人不成?

  這麽一想,他心思沉定,眼神也更多了幾分堅毅。


  “儊懿將軍,就算您殺了我,有些話我也一定要說。寒王生死不明,軍中無帥、群龍無首,誰指揮我們戰鬥?我們又是為了誰去拚死拚活地誅殺?為了寒王,我等成了十惡不赦的叛軍。可寒王自己呢?扔下我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請將軍大人睜大眼睛看看,在您周邊,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些人背負‘叛黨’之名,被無情誅殺?他們何其無辜?他們的家人何其無辜?有的人甚至還不曾成親生子,生命等於沒有真正的開始。難道就因為那所謂的‘信仰’,就要無端賠上性命嗎?”


  吳醒越往下說,那些兵卒越是動容。說得一點也沒錯。他們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上有高堂、下有妻兒、考慮。他們死不足惜,可家中的老弱婦孺又該怎麽辦?

  一時間,原本因儊懿殺人而被震懾住的場麵再次‘失控’。


  儊懿完全無視人群裏的騷動,步伐穩健而從容地走向展台。


  盡管吳醒麵上竭力維持著從容不迫的表情,腳下卻忍不住向後撤出一步。對這個麵無表情的儊懿,隻覺由心往外地感到恐懼。方才那兩個人不過是帶動兵卒們倒戈,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斬斷透露。那麽他在此‘蠱惑人民’的罪責豈不更大?


  “將軍,你這是……”


  吳醒左右環顧,像是在忖度‘逃跑路線’。一旦儊懿真的對他狠下殺手,他也能及時躲過一劫。還有什麽比留住性命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將他雙眸之中閃爍著的驚懼與駭然一絲不落地攬入眼底,儊懿的唇角蔓延開一抹近乎殘忍的冷笑,五官亦顯出了隱隱的猙獰。


  “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麽容易就死的。”


  吳醒倏爾打了個寒顫,眼底迅速地劃過一絲駭然。不會讓自己這麽容易死掉,這是什麽意思?她還是想殺了他嗎?


  越是對她的心思琢磨不透,就越是令他感到不安惶惑。為什麽她不現在就殺了自己?究竟她在等什麽?

  儊懿定定地望著他,仿佛被他閃爍不定的眼神所取悅,她的唇角微微暈開一絲淺笑,卻冷得毫無溫度。


  “在說這些話之前,想來你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麽,你怎麽就篤定寒王一定回不來了呢?”


  吳醒心弦倏爾繃緊,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麽僵硬,眼神裏卻還是明顯地帶出了一絲絲的心虛,“那是因為.……寒王至今未歸,我猜想他.……”


  “猜想?”儊懿冷冷地哼笑一聲,幽沉眸色越發顯得幽深而不可捉摸。


  “僅憑‘猜想’,你就敢在此大放厥詞。嗬,你的膽子倒是不小。”


  “我隻是……隻是為大家著想。寒王已經出事了,我們自然該想好退路。否則,就隻有認命等死的份。”


  “哦?這麽說,你還挺‘大公無私’的。”儊懿眸中漸漸湧起風雷之氣,一字一頓,語氣寒意森然:“那麽如果我說,寒王根本就沒死呢?你該當如何?”


  “這不可能!”幾乎下意識的,吳醒想都沒想就否定了儊懿的話,又或猜測。


  “不可能?你怎就這般篤定?”


  吳醒的心口如有一鍋滾燙的沸水在翻騰著,恨不得拔腿就跑,偏還要故作鎮定。眼看著大事將成,說什麽也不能被儊懿這個‘程咬金’給攪合了。


  “儊懿將軍,你我都知道,倘若寒王無礙,早該回到大軍之中了。已經整整三天了,寒王遲遲未歸,這意味著什麽還需要我多說嗎?”


  儊懿不再言語,唇角翹起的弧度卻莫名一深,而那似是而非的一抹笑容也看得吳醒一陣陣的心驚肉跳。總覺得,有什麽超出掌控的事情發生了!

  “元、元帥?你們快看,是元帥回來了!”


  一聲出,人群裏再次沸騰了起來。


  吳醒不敢相信地循聲望去,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在看到鳳赭寒的身影緩緩映入眼簾,他全身猛然一震,倒抽一口涼氣,怎麽也止不住嘴唇的顫抖。


  寒王沒死!這.……怎麽可能?


  吳醒暗暗咬牙。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就完成皇上交給他的‘任務’了。


  可惡!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寒王性命未丟,平安歸來,那他留在這裏就太危險了.……

  這麽想著,吳醒妄想趁亂逃竄。


  “想跑?”


  卻是那長著絡腮胡子的大漢,一直在暗暗注意著他。覺察到他作勢腳底抹油地溜掉,大漢三步並作兩步地直衝上前,三下五除二地輕鬆將其拿下,不忘泄憤似的狠狠揣了他一腳。


  吳醒哀嚎一聲,被踢中的小腿仿佛斷了一般,疼得火燒火燎。不過跟腿上的傷比起來,更為堪憂的卻是他眼下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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