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苦心

  顯帝一意孤行,並不是不了解事態的緊迫性,而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已快要握入手中的‘勝利’又一次從眼前溜走。


  從眼下的局勢來看,鳳赭寒必敗,這是毋庸置疑的。若不在此時乘勝追擊,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怕就難了。


  與此同時,鳳赭寒猶在聯合宮玨等人浴血奮戰。看架勢,不到最後一刻,他們斷然不會放棄!

  “尹江~”


  儊懿注意到尹江身側圍了幾名敵兵,而尹江雖是奮力揮動手中長劍,奈何功夫不濟,已有了力不從心之感。


  儊懿用劍殺出一條血路,來到了尹江身邊,與他背靠著背。用劍刺死一個敵兵的同時,不忘吐了句槽,“都說了叫你不要來,逞什麽能?”


  像是數落的話語,可聽在尹江耳朵裏,別提有多暖心了。她是在關心他呢!


  他眼睛亮的出奇,似笑非笑道:“不是有你保護我嗎?”


  儊懿雙唇微動,不再與他鬥嘴,專心在應敵上。而有了她做‘堅實後盾’,尹江也像是渾身打了雞血,舉劍的手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堅實有力。


  在趕來這裏之前,就像儊懿說的那樣,他們兩個人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若是到了最後難逃一死,就這麽‘相濡以沫’地死在一起,也是一樁幸事。到了地下,還可同女兒團圓,何樂而不為?

  雖然形勢艱險,但他這一刻的心情卻是莫名的滿足。


  同樣不畏生死的還有宮玨。十幾年前,他就已經‘死’了,被那個他深信不疑甚至誓死效忠的君皇‘殺死’了。多了十餘年苟活於世,還能與兒子重逢,夠了。


  死有何懼?隻要死得其所!


  就在他們以為這將是殊死一戰的時候,轉機卻陡然而生!


  “你們聽,好像是援軍到了!”


  儊懿大聲喊著,聲音是掩藏不住的歡喜。


  這轉機來得突然,卻也恰到好處。若是再晚上個半時辰,他們這城就真的要守不住了!


  西楚援軍以迅猛之勢趕到。與此同時,鳳赭寒亦率領守城大軍衝出城外,與西楚援軍形成了‘前後夾擊’的雙麵之勢。


  瞬時間,戰事逆轉,而原本成竹在胸的帝軍則陷於被圍困的窘迫之中。


  顯帝一張臉陰沉得可怕,壓在戰車欄杆上的手背浮現出條條青色的脈絡,甚是可怖。


  “我等保護皇上衝出去。”


  他的金衣密衛紛紛現身,將他層層圍繞,呈密不透風的保護之勢。


  到了這一步,縱使顯帝再心有不甘,也知形勢迫人,而這危險之地斷然不宜長久逗留。於是,在二十幾名武功非凡的金衣密衛的護佑下,迅速地衝出包圍圈,竟是選擇獨自‘苟活’,逃之夭夭!


  而他這種自私行徑,深深傷了陣中幾位大將的心。亂戰中,一位將領忍無可忍,竟是揭竿而起,率先吹起了降順的號角。在他之後,陸續又有三位將領一同降順於寒王。而他們帶上各自的私軍,竟足足分割出了帝軍近半的戰力。


  在這一刻,勝負幾無懸念!


  “兒子,擒賊先擒王!”


  鳳赭寒與宮玨想到了一處,此時見戰局基本已定,就率領一小波人前往追擊逃離而去的顯帝。但,還是讓顯帝給‘逃’了。


  許是在此之前,顯帝就已覓好了逃竄的路線.……

  不過,鳳赭寒也不是那麽急於擒住他。敗軍之勇,已是沒什麽可懼!

  令他微感到詫異的是,宇文拓作為西楚新皇,居然親率大軍前來增援!


  感謝的話他說不出,也覺得男人之間沒必要那麽矯情。在慶功宴的酒桌上,他向宇文拓敬了杯酒,權當感激之言。


  輪到儊懿敬宇文拓酒的時候,她素來灑脫,有話也從不藏著掖著。飲盡杯中酒,就隨口問了句:“敢問,玥兒幾時歸來?”


  既然援軍已經請到了,想必玥兒也該回來了。


  宇文拓把酒盅放回桌上,唇角噙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說出的話很是耐人尋味,“這得看她自己的意願了。”


  自己的意願?

  鳳赭寒目光隱晦一閃,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祥之感,“何為‘自己的意願’?可否說得詳盡些?”


  宇文拓唇角翹起的弧度莫名一深,語調透著幾分漫不經心:“你們以為,我為何要遠赴千裏來淌這渾水。你同北漠那小皇帝之間,誰勝誰負,與我毫無關聯。我何必呢?”


  鳳赭寒將酒盅重重放回桌上,騰地站了起來,目光如炬,語聲如冰:“她答應你什麽了?”


  冷眼瞧著他麵上鋒芒畢露的冷厲架勢,宇文拓笑得愈發從容,諷刺與輕屑的光芒一點一點地從眼角溢了出來,“她答應我什麽,難道你會猜不到嗎?”


  “宇文拓,我殺了你!”


  事情發生得突然,鳳赭寒就這麽掀了桌子,以雷霆之勢閃至宇文拓麵前,伸手要去掐他的脖子。幸而宮玨及時按住了他的胳膊,“小子,人家救了你的命,你這是在幹什麽?”


  鳳赭寒的胸口急劇起伏,鐵青色的麵容隱隱透出了可怕的猙獰。宇文拓是救他於危難之中不假,可是一想到這是玥兒用怎樣的‘代價’換來的,他的心就像被千刀萬剮的淩遲,恨不得掐死這個趁人之危的陰險小人。


  宇文拓淡淡掃了眼一地的殘羹狼藉,嘖嘖輕歎一聲,“看來這酒是沒的喝了。”


  音落,他站起,抖了抖並無褶痕的袍角,之後抬起清朗如月的一雙眸子,看向麵如寒鐵的鳳赭寒,唇角那一抹笑容甚是紮眼。


  “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生氣?既然當初同意由玥兒去求救兵,你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這天下從來沒有白食的午餐。你不會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何況……你又有什麽資格生氣?別忘了,玥兒會如此,全是拜你所賜!”


  說罷,留給對方一個近乎‘挑釁’的眼神,即揚長而去。


  鳳赭寒的眸子裏湧起了風雷之勢,他瘋了,幾乎砸爛了屋子裏所有的東西。從未有一刻,他這麽憤怒而又……無措!


  玥兒真的以自己作為‘代價’求來了援兵?那他成什麽了?賣妻求榮的卑鄙小人?


  他忽然開始用巴掌狠狠抽自己的臉,一下連著一下,像是感覺不到痛.……

  “你這是做什麽?”


  儊懿衝過來阻止。奈何力氣懸殊,她根本拉不動這頭倔牛。最後,還是宮玨一邊歎息著一邊走過來,以手為刀在鳳赭寒脖子後重重砍了下去。


  鳳赭寒頓時隻覺眼前一黑,人便陷入到昏迷之中。


  沒人想得到,他這一睡,竟‘睡’了整整五天……

  “這臭小子,依我看,他不是醒不過來,根本是不想醒來。幹脆睡死了才好,就不必醒過來強逼自己麵對現實!”宮玨咬著牙憤憤說道。


  儊懿的臉黑得像塊鐵板。這叫什麽事啊?明明勝利了,可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幾日來的愁雲慘霧,饒是被敵軍圍困命懸一線之時也沒似現在這般憂鬱過。早知會是這般局麵,還不如當初瀟瀟灑灑地死在戰場,起碼得了個痛快。


  宮玨冷冷站在床邊,看著連續五日‘昏迷不醒’的人,鼻腔裏飄出一聲冷哼:“那西楚皇帝今日就走了。小子,再不醒來,你可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了。”


  猶如一記當頭棒喝,床上之人聽了他的話,騰地便坐了起來。掀開被子,連鞋都顧不上不穿,不由分說就衝了出去。


  如風卷殘雲,儊懿甚至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鳳赭寒就已沒了蹤影。


  策馬狂奔,他追上了西楚大軍,決意要問個清楚明白。


  “不管玥兒答應你什麽條件,都不作數。”


  宇文拓嘴角微微一動,似笑非笑間,一絲譏諷之意自眼角流溢而出,“你以為,她會答應我什麽條件?”


  鳳赭寒陰沉著臉,額翼兩側有青筋在突突的跳動。


  看他這副表情,宇文拓似很開懷,唇角的弧度不覺一深,“你又以為,她為何會答應我的條件?僅僅是為了求兵相援嗎?”


  鳳赭寒琥珀色的瞳仁有輕微的晃動,平靜的表情也一寸寸的龜裂,一瞬間好似想明白了什麽。


  “希望你不要辜負她的一片苦心。”拋下這句,宇文拓就揚長而去。


  希望你不要辜負她的一片苦心!!!

  回城途中,這句話一直在鳳赭寒腦海中盤旋回響。玥兒的一片苦心.……是什麽?難道說,從一開始,玥兒的離開就不單單隻為了純粹的借兵?還有其他的緣由?


  “傻小子,玥兒的苦心……你還不明白嗎?”


  宮玨也好,儊懿也罷,都將事情看得十分透徹。就隻有他,仍怔怔不知所謂。又或者他知道,隻是從心底裏不願接受這一切。


  “顯帝回到帝都,勢必集結軍隊要與你再戰。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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