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危在旦夕
夏府外,鳳赭馳見區區一座府宅竟然久攻不下,已隱隱有些急躁起來。
派去往寒王府的一小隊人馬回來了,卻是無功而返。
“人呢?”鳳赭馳麵寒如鐵,幾乎從齒縫間擠出的字音透著徹骨寒意,令人感到陣陣悚然。
“回稟馳王,我們去到寒王府,發現偌大的王府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
空城計?
鳳赭馳笑了,隻是那笑卻顯得分外猙獰。好個未卜先知、運籌帷幄的沐玖玥!不但幫自己找好了‘退路’,就連她的親眷友人也早早安置在了穩妥之地。這樣一來,自己即便想要挾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時,夏榮賢安靜地走到他身旁。因先前的大打出手,兩個人相處起來猶有那麽幾分尷尬。不過,到了這種要命的時刻,他們自是不會因這微小的恩怨而使得大局受到影響。故各自放下成見,雖然鳳赭馳對夏的態度依舊稱不上友善……
“放心吧,他們羽箭數量有限,不可能一直都能放得出箭來。等到他們沒了‘武器’,就將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聽了夏榮賢如此一說,鳳赭馳緊繃的神色卻未見鬆緩,反而冷冷向他瞥過去一擊含著諷刺的目光,“別忘了,你的家人都在裏麵。難道你能舍得下他們?”
剛剛他就在想,如果說眼下還有什麽‘不確定因素’,就是被寒王妃掌控住的夏家人了。到了關鍵時刻,挾持夏榮賢的家人施以壓製脅迫說不定會是皇帝和沐玖玥唯一的辦法。到了那時,夏榮賢若是堅持不肯投降,難道真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在麵前一個個的死去?
夏榮賢眼中閃過一道晦暗的光芒,忽然攥緊了袖下雙手,目光堅定,唇角亦抿出狠辣無情的冷硬弧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我夏榮賢來日真能一步登天,他們也算為我夏家一門的榮耀做了貢獻,死得其所。”
“好!”鳳赭馳大為讚賞地拍了下巴掌,笑容看似激賞,卻隱約透出幾分冷意。夏榮賢對自己的家人都尚且能如此絕情,更遑論是他這個‘外人’。
果然,這個野心之人留不得!
遠在鳳赭馳意料之外的對峙竟然一連持續了整整兩天。遲遲不能破門而入,被焦躁的情緒所滋擾,鳳赭馳的臉越來越黑,幾乎快要把牙咬碎。
“對方射出的箭已不似昨日密集。”
夏榮賢的話引起了鳳赭馳的注意,留意著羽矢射出的頻率,果然不如過去的兩日間來得密集,可見,對方的羽箭已經不多了。
看準時機,鳳赭馳忽然衝著自己一方的‘叛軍’大聲言道:“給我衝進去!第一個衝進去的人,本王恩賞黃金前兩!”
黃金前兩?那是作為小小禁軍做夢也不敢奢想的‘財富’。他們的月俸左不過才一兩銀子,更不要說賞下來的還是‘黃金’!
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鳳赭馳此言一出,那些禁軍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不管不顧地便提著刀劍往夏府衝去。
夏榮賢目光隱晦的一閃。鳳赭馳隻想著勝利,他卻不得不考慮家中親眷的死活。雖然此前誇下海口,絕不扯鳳赭馳的後腿。可真到了見刀刺紅的時候,他的內心卻動搖了。裏麵的畢竟是他的親人.……
兩日來,皇帝皇太後也好,沐玖玥也罷,都在花廳裏安靜又焦慮地等候,不眠不休。這種要命的時刻,誰又能睡得著?
玖玥揉了兩下有些酸澀的眼角,端起茶來正要醒醒精神,餘光卻忽然掃見一大步奔進來的身影。餘銳,正是堅守在外的弓弩手的把總,也是儊懿推薦給玖玥的人。說此人忠勇剛正,絕不會隨波逐流,加入到叛軍逆賊的行隊裏。
果然,在玖玥秘密找到此人時,他滿口答應會做好皇上的最後一道防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此時,餘銳大步奔入花廳,單膝跪在皇帝麵前,凝重著麵容拱手說道:“箭快用完了,敢問皇上,下一步怎麽做?”
皇帝不答,竟是看向了玖玥。
知道他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稍作沉吟,玖玥雙唇抿出堅定的弧度,毅然決然地說:“讓全部人撤回這裏。”
“這裏?”餘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不是該守在大門口以防止叛軍衝進來嗎?
從他輕挑眉峰的動作看出他對自己這個決議的懷疑,玖玥麵色凜然,唇角卻矛盾地彎起一個弧度:“餘把總以為,區區一道大門,還能守得住嗎?”
餘銳眼波輕閃……話雖如此,可是守在外麵怎麽也要比這裏強吧?
玖玥暗暗在心裏歎著氣。看樣子,這個餘銳有勇有膽,卻唯獨缺少了一些靈機應變的智慧。
“餘把總帶人守在門口,隻消叛軍一闖進來,你的人便會對衝散,形成了一盤散沙。又是寡不敵眾。被重重圍住的你們,又拿什麽來護衛皇上?”
餘銳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理。於是虛心請教:“那麽依王妃隻見……”
“火速把你的人撤回這裏,擺下陣勢,興許還能頂上一段時間。”
餘銳看向皇帝,見他並不言語,似乎默認了寒王妃的安排,遂應諾下來即快步走出去安排。
“你還會五行陣術?”
皇帝此時不得不對這小女子‘刮目相看’。
“略知一二。”玖玥回得簡潔,已迅速取來筆墨紙硯,在雪白宣紙上揮揮灑灑地畫下一個陣法。雖然不知能頂多少時間,但是總好過‘坐以待斃’。
玖玥在做著最後的掙紮與努力。但她和皇帝都知道,縱然陣法有所效用,能維持的時間必定有限。若在這有限的時間內,援軍仍無法趕到.……
“老六媳婦,你過來!”
玖玥不明就裏地到了皇帝跟前,卻見他忽然把一張紙遞給了自己。攤開一看,赫然正是傳位詔書。
“父皇,這.……”玖玥麵露訝色。
“這裏條件有限,沒有擬詔可用的明黃卷宗。不過有朕的親筆諭旨與明印在此。你拿好了,一會兒尋到機會就衝出重圍,去找老六。告訴他,一定要鏟除奸佞,把江山從賊人手裏給朕奪回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皇帝的神色是堅韌而明晰的。他相信老六,更相信他的江山不會就這麽落入了賊人之手。老六的骨子裏有他年輕時的血性,與生俱來的皇族血脈同樣賦予了他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度。自己未能完成的心願,相信他……定能辦到!
外麵的拚殺聲已越來越近,容不得玖玥多言。她收好史無前例用白色宣紙擬好的一封皇詔,快步走至懿德太後身前,蹲了下來,手輕輕伏在老人家的膝上,“皇祖母~”
懿德輕牽嘴角,衝她笑了笑,語聲略有滄桑卻絕無生死一線的懼怕與恐慌。蒼老布滿了紋線的手輕附在玖玥的手上,拍了拍,“孩子,不必管我。活了這一大把歲數,哀家也活得夠久了。可是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的夫君在等著你,你的孩子在等著你,所以你不能有事。正如皇帝所言,一會兒,逮到機會你就衝出重圍。隻要留著一條命,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還有……”她頓了頓,目光中縈繞不舍,“告訴儊懿,不要為哀家的離去而自責。哀家是去見先皇了,這本就是哀家多年來的夙願。”
聽到這裏,玖玥的鼻子忽然湧上一絲酸楚。這樣無可奈何的‘訣別’是她所痛恨的。就因為那一兩個人的私心作祟,平白就要搭上他們的性命,憑什麽?
玖玥反握住懿德太後的手,送出一抹溫暖撫慰人心的笑容,語聲堅冷似冰:“我相信,姑母的援軍必能及時感到,太後您也要心存希望,不要輕易言及‘訣別’。太後即便不為自己想,難道不為姑母想一想嗎?她剛失去了孩子,正處在人生最為悲痛的時刻。若是這個時候再失去了您……”
聞言,懿德太後長長的吐著氣,卻似乎怎麽也吐不盡心裏的傷痛。儊懿,她的孩子,怎麽就這麽命苦???
終於,拚殺聲近了,血腥的氣味也逐漸朝著他們所在的大廳彌漫而來。
皇帝正襟危坐,竭力維持著帝皇的氣度。可緊緊扣住椅子扶把的雙手,仍泄露了他心中掀湧起的驚濤巨浪!
就在剛剛,他已下令,將監押在偏廳裏的夏家人全部斬殺!
玖玥試著勸說,奈何,他卻不肯‘手下留情’。
在玖玥看來,錯的是狼子野心的夏榮賢,卻要他的家人來替他背負這份深重罪孽……那些不過是老弱婦孺,就這麽殘忍殺害,實在.……
可皇帝執意如此,她又能如何?
以鳳赭寒為首的叛軍,人數足有千人之多。而己方守軍不過百餘人。相差如此懸殊,守軍的敗退成了所有人意料之內的‘結果’。
在此漩渦之中,玖玥仍看到了餘銳作為一名軍人的氣節!
叛軍大批湧來,他手下的並少不得會心生畏懼,有兩個人試圖逃跑,卻被餘銳用劍抹了脖子,血濺當場。
哪怕拚盡最後的一兵一卒,餘銳也誓死效忠帝皇,不容有失!如此氣節,令人心生景仰。可在末路窮途之上,卻無端給人一種‘悲情’之感,叫人不禁悲兮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