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大婚在即
宅院外,玖玥從緩緩而停的車轎中走下,徑自邁著悠然步履拾階而上,卻由始至終都未給那始終跟隨在後的男人哪怕一個眼神。
她知道,鳳赭寒一直跟隨在後,是想對自己說什麽還是.……
這一路上,她避免自己去想。然而有些事情,不去想就可以忽略了嗎?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王爺留步!”
在鳳赭寒作勢要追上去的時候,夜離橫擋一臂,攔下了他。
眼中神色有一瞬間的凜然,鳳赭寒迎上夜離稱不上友善的目光,冷誚地問,“閣下這是何意?我入府是為探望張龔前輩……”
未等他把話說完,夜離滿含譏誚的聲音已然響起:“何必欺我又欺你自己?王爺入府究竟是為了見誰,你知我知。在我看來,她未必願意見你,至少現在不願意!”
鳳赭寒何嚐不知這一點?適才在儊懿公主府裏,被雅蝶那麽一攪合,又道出他不日將與韓卓的孫女完婚這一消息。雖那一刻,他未能從她不顯山水的表情裏看出什麽,可他分明感覺到了她心情的起伏跌宕。
可是轉念一想,追上去又能說什麽呢?已是既定的事實,父皇金口玉言賜下恩旨,太後皇後更已為他操羅起了大婚事宜。這門婚事,已然是板上釘釘……
“那日,你引我在房頂偷聽我師傅和她之間的談話,是何用意?”
夜離微微一笑。細看之下,眉目間卻透出絲絲冷然:“原是我想錯了。我以為,當你聽了某些被掩蓋的‘事實’就會急切地想尋回自己。嗬……是我太異想天開!如今,你已身在親王之位,皇族的榮耀加身,又深得皇帝器重,未來取代皇世子登臨更高的地位也並非全無可能。在權勢欲望的浸染之下,你又豈會願意停下不斷前行的腳步,看看身後方曾走過的路?”
涼涼地說完這席話,夜離舉步要走。
“我……到底是誰?”
“你是誰?”夜離冷哧一聲,“我想,王爺問錯人了。你該去問的,是你的那位好師傅。當然,還有你的心。”
就算記憶變成了虛無,他的心總還在吧?
問心?
鳳赭寒抬起的右手放在了左側心房,掌心下是一如既往強勁的跳動,可卻冰冷得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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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玖玥不知怎的,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沒個精神。菊清就想著去點心鋪買些她喜歡吃的點心來。可就在半路上,不經意間聽到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點心也不買了,急匆匆就趕了回來。
“誒,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點心呢?”
左爾嵐見她兩手空空,遂不解地問。
菊清卻看也不看擋在門口的人,從她身邊鑽了空子進去,一溜煙地跑到玖玥跟前,不等氣息平穩就已急不可耐的顫聲說道:“奴婢聽說,侯爺要娶妻了……”
她原本以為,主子聽到後會是跟她一樣的反應,覺得震驚荒謬又難以置信。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沐玖玥依舊是風清月白的樣子,手裏捧了書卷,甚至頭都未抬。
“公主.……已經知道了.……”
菊清喃喃地念著這句,倏爾眼圈就紅了,聲音輕顫,語氣更是無法控製的怒意勃然:“侯爺.……侯爺他怎麽可以這麽做?他是公主您的夫君啊,還是世子的父親。他有妻有子,如今卻要另立門戶,這.……簡直豈有此理!”
聽了她最後一詞,左爾嵐險些噴笑出來。看樣子,菊清是詞窮了,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匯來形容當下的局麵,這才忽略了自己是什麽身份,有些本不該她說的話就這麽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輕咳了兩聲,左爾嵐給猶在喋喋不休的菊清使了個眼色,“去看看寒兒吧,她該醒了。”這個時候,最難受的莫過於玖玥。菊清在此時的喋喋不休,無疑是在她撕裂的心口又撒了鹽巴,讓她更傷更痛而已。
打發了菊清出去,左爾嵐步履輕緩地走到玖玥身邊落座,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打算怎麽做?”總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看著.……
“怎麽做.……”重複著她提出的問題,玖玥忽而輕扯了嘴角,笑容卻是慘然:“你問我怎麽做,我又該去問誰……”
起身,踱步到窗前,迎窗而立,看著樹上新添的綠芽,喃喃自語,“春天了呢!”
或許一開始,就都是錯的。倘若不曾在客棧與他相遇,也許她的人生軌跡就會大不相同。他也不必自斷一臂,背負著背叛師門的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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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尊皇向除南汕外的東越、西楚兩國派發庚帖。一來為慶祝這場大勝,二來,也為了鳳赭寒即將到來的大婚預熱。
北漠尊皇會有此舉,無疑是在向其他三國傳遞一個訊息——他北漠,已今非昔比。
數十年前,北漠在與南汕爭奪梵穀之國的戰爭中慘敗,後又前後兩次敗給了東越。雖不致一潰千裏,到底也總覺得矮人三分。此番,主帥儊懿連同前鋒大將軍鳳赭寒擊退南汕大軍,可說大振民心。不趁此機會揚其威名,更待何時?
值得一提的是,南汕也派遣使者前來,以‘敗軍之姿’,行議和之實。而這位使者,先前玖玥在東越皇都也曾有過一麵之緣,正是南汕那位‘病秧子’二皇子,婁月滄。以‘敗軍之姿’前來,需得忍受極大的侮辱以及隨時可能的諷蔑之言。可見這位二皇子在南汕真真是不受待見的,才會‘臨危受命’,落了這麽一個差事。
再說西楚……
玖玥忍住想歎氣的衝動。何必非得是宇文拓?
聽聞,宇文拓終是將宇文澍斬落馬下,已取而代之,成為了西楚皇儲。至於他是怎麽辦到的,玖玥沒興趣知道,故也就不曾著意打聽。
且不說前麵這兩個人,玖玥最開懷的,莫過於哥哥的到來!
或許,父皇感念她孤身一人在此,竟派遣哥哥作為這一次出使北漠的使臣。沐崎焱也是個急性子,甫一來到鳳城,不先拜會西楚國皇,竟是當先去了玖玥的住處,還與長大了許多的小外甥玩鬧了許久……本來,別國來使依例該住在北漠皇室安排的別館。偏這位東越的大皇子不走尋常路。管他北漠皇帝高興不高興,反正他此行就是為了與妹妹團聚,自當住在妹妹的宅子,能多聚一時便多聚一時。
大殿之內,玖玥挨著沐崎焱而坐,兄妹倆有說有笑,親密無間。反觀沐卿璃,坐在皇世子妃的位子上,卻是由始至終陰沉著臉,仿佛誰欠了她什麽似的。
這也難怪.……自打那日撕破了臉,鳳琅鄴就不曾踏入她房門半步,被蘇萁那個妖精勾得魂都快沒了。每每想到她竟被一個‘賤妾’給比了下去,她心裏就會湧起一股無名火,伴隨著忿然,還有一種深深的恥辱感。
在東宮,被鳳琅鄴如此冷落也就罷了,想不到就連沐崎焱和沐玖玥也這般對她!!!
大殿之內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他們兄妹親密無間地談聊說笑,卻獨獨把她晾在一邊,不是存心給她難堪又是什麽?
這時,沐卿璃不經意間瞥見一個婀娜娉婷的身影,眼波輕閃,嘴角徐緩地爬上一個陰森詭異的笑容。
沐玖玥,不讓我痛快,你也別想好過!
“兄長~”
沐卿璃會突然走過來,是玖玥始料不及。先前不是已經打過招呼了嗎?她此時來,又是.……
沐崎焱對著她略一點頭,態度雖算不上冷漠,卻也無一絲熱絡。同先前和玖玥說笑的模樣,可若南轅北轍。
沐卿璃暗地勃然,臉上則強撐起一個淺淺的微笑,隱隱閃動的眼波似有憐憫流瀉而出。
“那韓卓的孫女,你可瞧見了?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哪及你半分?寒王怎麽就.……”
沐崎焱雖聽不懂她說什麽,可最後那聲‘寒王’,他卻知道所指是誰。當即,眉毛挑高,冷聲問著:“那個人怎麽了?你說韓什麽的孫女……與他有何關聯?”
被他這麽一問,沐卿璃不禁露出了幾分尷尬之色,訕訕然說道:“原來兄長尚還不知,怪我多嘴了!”
“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是.……還是讓玥兒自己來說吧。”
“玥兒~”
沐崎焱當真把頭轉向了坐在身側的玖玥,語調不高,卻透著執拗,似乎非要問個究竟不可。
“適才皇姐所說的那個女子,是他將要大婚迎娶的王妃。”如是說著的玖玥,凝然不動的表情沒有一絲波亂,維持著她始終如一的泰然自若,仿佛在說著別家的事。
“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沐崎焱雙眸中閃動的光芒如刀鋒一般,散發著冰冷淩厲之勢,叫人不寒而栗。
“哥哥已經聽清楚了,又何必再問?”
“他竟敢這麽對你,他竟敢這麽負你,該死的他.……”
如同齒縫裏擠出的話音寒意徹骨,沐崎焱刀子一樣的眼神忽然掃向不遠處正像個沒事人一樣與人談笑風生的宮肄宸。不,如今他是北漠的親王了,該稱他一聲寒王才是。
“我知道哥哥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殺了他。可是你若殺他,我就成了寡婦,我的孩兒也沒了爹。哥哥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