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誰之過
就在沐卿璃這裏一片大亂之時,得了消息的鳳琅鄴也步履匆匆地趕了過來。
行至門外,拿眼角餘光若有似無地掃了閑閑站在外麵一副若無其事樣子的玖玥,腳下卻是不停,匆匆地入了暖室。
下一刻,暖室裏傳出沐卿璃絕望般的嚎哭之聲,那般的悲痛愴然。沐卿璃有多麽期待這個孩子,就有多麽傷懷孩子的莫名流掉。
她自是不甘的。本還想著,若自己能幸運地一舉得男,在這東宮的地位便可穩固,再無人可輕易撼動。自然,這僅是其一。還有一點,也是更為重要的原因.……來日,皇世子登基為帝,那麽她的孩子作為鳳琅鄴的嫡長子,理所當然地會成為太子。自己也將稱霸後宮,成為北漠皇朝最有權力威勢的女人!
如今,美夢驟然破碎,沐卿璃可不要急瘋了.……
見時機差不多,玖玥舉步走入房中。姐姐失了孩子,最是痛不欲生的時候,她這當妹妹的,總不能視若無睹吧?
此時的房中,鳳琅鄴正在詢問拂冬、念夏兩個丫頭。她們是沐卿璃的心腹婢女,關於沐卿璃的事,問她們準沒錯。
當被問及沐卿璃這半日間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時,念夏拂冬兩人俱是搖頭。念夏一麵黯然垂淚,一麵哽咽地說道:“除了殿下叮囑服食過的燕窩,公主這半日水米未進。公主近來食欲不振,吃了什麽往往會立即引發嘔吐,故而什麽也不願吃.……”
玖玥注意到,在念夏提及沐卿璃除了燕窩什麽也不曾食用過的時候,鳳琅鄴眉心隱隱一跳。雖立即用凝重的神色掩飾了過去,但那瞬間而微妙的表情變化已經足以說明,他特地‘恩賜’的所謂燕窩果然有問題!
“啊,奴婢想起來了。除了食用過燕窩,公主在夏側妃處時還曾飲過一碗梅子湯。”
經拂冬提起,念夏也恍然想了起來。她二人一起陪同公主去了夏側妃那裏,拂冬知道的,她又焉有不知之理?
“沒錯!公主確曾飲過一碗梅子湯。聽夏側妃說,她從母家帶來的陪嫁丫頭對製梅子湯很有一手。偏巧,公主近來就喜歡吃些酸的,遂不曾推拒.……”
鳳琅鄴眼睛微微眯起,隱隱透出一絲寒芒,臉色更是沉黑似墨。
“來人,去請夏側妃過來!”
接下來在這房間裏發生的橋段,玖玥早早就在腦子裏預想了一遍——夏氏不肯輕易就範,堅稱自己不曾有加害之心。沐卿璃則癲瘋一般地衝過去,對可憐無辜的夏氏又打又罵,場麵很是‘壯觀’。
公允起見,鳳琅鄴吩咐東宮管家前去查證。結果,不意外從夏氏房中搜出了些可致‘落胎’的藥物。他又命太醫連同府醫在內多方核實,果然從殘留下來的梅子湯發現了可致滑胎的藥物成分。這下,那夏氏卻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沐卿璃氣急了,吵嚷著非要替冤死的孩兒討還公道不可。夏氏畢竟也是天潢貴胄,不是沐卿璃可任意拿捏的。鳳琅鄴又隻是表麵斥責了夏氏幾句,看樣子並不打算對其予以嚴懲。但一心想給夏氏些顏色瞧瞧的沐卿璃哪肯輕易罷休。於是,鬧到宮裏乃至太後皇後麵前就成了順理成章。
本來,玖玥不欲淌進這潭渾水中來。誰叫她好巧不巧,偏偏成了‘見證之人’。沐卿璃又是她的姐姐,於理於情,她都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便隨著東宮的人一起進了皇宮。
若是夏皇後早一步探知,必然想要私下裏解決。奈何這種時候,沐卿璃的腦子突然靈光起來,居然直接鬧到了懿德太後跟前。
本在自己宮中的夏皇後,聽了太監來報,說皇世子偕同皇世子妃與夏側妃正往太後殿中匆匆行去。心知必然有事發生,於是,便也匆匆起了鳳駕,趕往太後宮中。
皇貴妃手腕了得,居然先於皇後得到消息。以給太後請安為名,卻分明是看熱鬧來了。
但夏皇後此時也顧不得她。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母家侄女夏紫菡,再看坐在旁側目光怨毒正惡狠狠瞪著紫菡的沐卿璃,胸臆間不安的感覺更甚。難道是東宮出事了???
“皇後,你來得正好,紫菡是你夏家人。這事你也來說說看,該怎麽解決才算妥當。”
懿德太後把難題丟給夏皇後,自己倒做起了甩手掌櫃。這事本也不該她來插手。一個是東越來的公主,一個是慶國公的女兒,兩邊都不好得罪,事情卻又非解決不可……
夏皇後眼波輕閃,忍住怨懟之意,嘴角強扯出了一絲笑容,“依臣妾看,不如大事化小……紫菡這孩子是臣妾看著長大的,品行溫婉良善。臣妾可以擔保,這孩子不會有害人之心,許是這中間有什麽誤會.……”
“皇後娘娘這話,臣妾聽著有失公允。娘娘隻顧著替自家人說話,說夏側妃不會存了害人之心,難道還會是詠然公主拿了自己孩兒的性命,故意冤枉她不成?”
夏皇後拿眼風狠狠掃了多嘴多舌的皇貴妃一眼,正要反唇相譏,卻被皇貴妃搶在前頭又繼續說道:“何況,方才東宮的人說得已經很清楚了。皇世子命人搜查證據,已在第一時間從咱們這位夏側妃房間裏搜出了可致滑胎的藥物。太醫和東宮府醫也都一一查驗過,確定從夏側妃房間裏搜出的‘藥物’與梅子湯殘液之中的藥物相吻合。罪證確鑿!”
“你……”
夏皇後看著一副幸災樂禍嘴臉的武氏,眼底迸射出冷厲的光芒。武氏與她素來不合,此時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好了。這是在說東宮的事,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在小輩麵前,也不怕失了身份嗎?”
懿德太後一開口,皇後與皇貴妃各自收斂鋒芒,露出謙恭之態,再不敢多言。連皇上在太後麵前都極盡恭順,更遑論是她們。
懿德太後沉定的目光落向麵無血色看上去極為虛弱的沐卿璃,語調平緩,輕聲問著:“詠然公主,你來到哀家跟前,無非想為自己討個公道。說吧,你想要什麽樣的補償。”
沐卿璃一動,身旁的拂冬立刻上前攙扶她。
向前走出幾步,沐卿璃緩緩地跪倒在地,尚未開口,已是淚如泉湧。
“卿璃孤身一人,遠在異國,本就孤苦無依。卻不知怎麽得罪了夏氏,竟這般害我。隻可憐了我那無辜的孩兒……”說到這裏,已然是泣不成聲!
玖玥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著實有夠煩厭。出門前忘了看黃曆,她怪得了誰?
用絹帕拭了拭臉頰上的淚痕,沐卿璃強忍淚意,滑過喉嚨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不能不替我那無辜的孩兒討回公道。故,請求皇祖母降下懿旨,準予殿下將夏氏休離!”
“荒唐!”
夏皇後斥吼一聲,拿出一國之母的威儀,意圖對沐卿璃施以威壓。隻,沐卿璃既然敢將此事鬧到宮中,又敢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自然有她的依仗!
“荒唐?現如今,她夏側妃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叫她以命相償已是網開一麵。母後居然說我荒唐?”
“什麽?以命相償?沐卿璃,這裏不是東越,你也休想耍你東越公主的威風。敢這麽對本宮說話,看你是無法無天了……”
“住口!”
懿德太後聲音驟然一冷,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得夏皇後心口一陣寒涼。再怎麽說,她也是一國皇後,該有母儀天下之範。現在卻和一個小輩爭論不休,這個小輩恰恰還是自東越和親而來的公主.……
眼角餘光看似不經意地掃了眼坐在左側下首位置的沐玖玥,雖然她由始至終不曾表態,但作為同宗所出的姐妹,她焉有不心向著沐卿璃的道理?更何況,這位詠陽公主不似沐卿璃一般性子淺薄。她可聽說,不久前東越剛剛登上皇位的新帝,對這個女兒極盡寵愛之能事。既能如此偏寵,必有偏寵的理由。想來,這位詠陽公主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總算看完了‘戲’,玖玥如蒙大赦一般地走出連空氣都透著窒悶的大殿,卻刻意放慢腳步,等著身後的鳳琅鄴跟上來。
“皇世子算無遺策,偏偏是我登門時讓事情發生。連我都給算計了進去,殿下也算用心良苦了。”
鳳琅鄴假意沒聽出她話間的諷刺,聞言,故作不解地挑挑眉:“詠陽公主何出此言?我算計了你?這話從何說起啊?”
“都是明白人,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於唇角隱晦地牽出一個笑容,清冽似幽泓碧泉的眼眸蕩漾出一絲微波,“今日若非我在,太後娘娘未必就肯讓步,全了皇世子欲將夏氏休離的心願。一個沐卿璃,尚不足為懼。可是多了一個我,情況則大有不同。誰叫我是東越新皇最寵愛的女兒呢。”
鳳琅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與她多做爭辯,“詠陽公主要這麽想,本宮也無話可說。今日勞累公主走這一躺,本宮在這裏謝過了。告辭!”
說罷,便加快了步調,當先離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