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相見

  寒王喬遷新居,本稱不上什麽大事。然,京中官門侯府傾巢而動,爭先恐後地紛紛攜帶重禮前來恭賀。


  隻寒王有言在先,不迎客,不收禮。這些‘大人們’多帶厚禮無一例外地被退返回去。要不是這位宮廷新貴眼高於頂,看不上他們區區薄禮。就是他在積極維護形象,以更多給人一種清廉的印象。


  多數被折了麵子的高官更傾向後一種可能!

  寒王,名鳳赭寒,三四個月前橫空出現,竟是以‘皇子’之名高調亮相。


  雖關乎他身世之謎,鮮少有人說得清楚。但既然尊皇認了這個兒子,又昭告天下封其他‘寒王’尊位,朝堂眾臣縱然心有疑慮,也隻得裝作啞巴。這個時候提出‘異議’,無疑是最蠢的。且不說會否惹得聖顏大怒,說不定還會讓這位新貴親王暗暗在心裏記上一筆,真真可謂得不償失。


  對於一個驟然之間‘冒出來’的皇子,在於軍政社稷毫無貢獻的當下,就被尊皇破例封親王之尊,足見其在尊皇心中地位。


  從來,拜高踩低是人的本性。更遑論那些浸淫朝權多年的文臣武官,早已把‘見風使舵’這種把戲玩得得心應手,又怎會放過如此親近寒王的良機?縱然擠破了腦袋也非要在寒王眼前露個臉不可……

  如此,便有了寒王府高朋滿座、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致。


  作為剛入北漠皇城不久的皇世子妃,沐卿璃,這位遠道而來的尊貴公主的出現總顯出那麽一絲詭異的味道來。且不說皇世子鳳琅鄴與鳳赭寒彼此敵對的立場,沐卿璃身份何等貴重,卻屈尊降貴來赴區區喬遷之宴,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在寒王府管事畢恭畢敬地引領下,沐卿璃雍容優雅而行,來到鳳赭寒麵前,笑容可掬地頷首示意:“我不請自來,寒王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這話,便是明著打鳳赭寒的臉了。言下之意,無非暗諷他沒有遞庚帖與東宮,是疏漏還是示威,自然隻有這位寒王殿下自己知曉。


  “皇世子妃這便是怪罪拙弟不懂禮數了?我以為,不過喬遷開府這種小事,實在不必勞動皇兄皇嫂大駕。本是想為皇嫂省些功夫的,不想.……還是惹了皇嫂不快。那拙弟在這裏給皇嫂賠個禮,皇嫂大人大量,望海涵!”


  沐卿璃原隻是那麽一說,尋思著給他添添堵。不想,被他這麽一說,倒像是自己‘小肚雞腸’小家子氣了,麵上表情登時有些掛不住。


  還是她的貼身侍女這會子小聲在她身後提點了一聲,她才恍然之間想起廳外尚有等候之人。想到那個人出現,寒王可能會露出的種種反應,沐卿璃一掃先前陰霾,眼波輕閃,重露出雅然清悅的笑容。


  “今日寒王開府之喜,我不好一人來,便自作主張地帶了一位客人相互隨,寒王應該不會介意吧?”


  “怎會呢?”鳳赭寒微微一笑,隨即做出個‘請’的手勢。


  沐卿璃微微側目,向身後侍女遞去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忙不迭低頭走向廳外去迎人了。


  不消片刻,一絕美亮麗的身影緩緩而來。


  女子絕美之姿,風華無兩。饒是後宮中被譽為有傾國之色的宸妃怕也難以啟敵。


  沐玖玥蓮步輕移,緩緩而來,神態舉止落落大方。瀲灩似有水波浮動的眸子定定望著正前方那負手而立的男子,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方能按捺住飛撲而去的想望。


  “寒王,這是舍妹,東越的詠陽公主。玥兒,這位是寒王,還不見過?”


  沐卿璃不失禮數地替二人介紹彼此,目光卻有意無意地鎖住鳳赭寒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意圖捕捉到蛛絲馬跡。


  隻她注定要失望了。鳳赭寒看玖玥的目光,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那麽冰冷,甚至連一絲細微的漣漪波動也不曾有。


  奇怪!他明明就是宮肄宸,而玖玥又是宮肄宸最最在乎的人,不可能玥兒近在眼前他卻分毫不曾動搖。究竟是為了什麽?

  被他眼裏的冰冷陌生刺痛心扉,玖玥垂下去的雙眸染了隱約的滄桑與哀涼,卻強自壓抑按捺,衝眼前之人微微頷首致意。


  她乃東越公主,對方固然是親王之尊,按例,她也不必對他行禮。


  “詠陽公主入京,我並不知情。否則,當去皇世子府叨擾拜訪的。”


  這便是客套話了。玖玥此番前來北漠並非以‘出使’的名義。私訪而已,又何須勞動他親王之尊前往拜訪?


  如有細針紮著玖玥的心,那微弱卻不曾歇止的痛楚快要把她逼瘋了!

  為什麽裝作不認得她?即便他有難言的苦衷,說了,她必當全力配合。隻要她知道他心裏裝著她,不管他是哪一種身份,不管他意欲何為,她都會鼎力支持,絕不動搖他的心智。


  可是究竟為何,他要用如此冷酷的目光看她?為何……

  突然這時,一個身影迅捷地向這邊跑來,用力將玖玥撞開,十分不客氣地占據了鳳赭寒身旁的位置,並親昵地挽起他的胳膊。


  而玖玥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狠狠一撞,便是狼狽地跌坐在地。


  “呀,玥兒,沒事吧?”


  玖玥的目光並不去看沐卿璃善意伸出的手,而是緊緊盯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寒王。她看見他那麽溫柔地對身旁的少女笑,看見他用手輕點了點少女額頭,滿是寵溺的口吻聽不出半點苛責。


  “你呀,走路怎也不看著些。撞了詠陽公主,還不告罪!”


  站在他身邊的少女神情很是高傲,輕蔑地掃了眼坐地仍未起身的玖玥,冷冷地哼哧了聲:“是她非要站在我必經之路,擋了我的路。要告罪,也當是她。我又沒錯!”


  “強詞奪理,你最擅長了!”


  不走心地輕斥了少女一聲,鳳赭寒轉首看向已被沐卿璃侍女扶起的玖玥,見她神情木然,卻不見怒色,隻道是澍茵的跋扈令她驚慌錯愕,遂歉然地彎了下嘴角,“公主莫怪,這丫頭被寵壞了。我代她向公主賠個禮。”


  我代她.……

  什麽時候,他與別人這般親密,反倒自己.……成了一個外人?

  見她似怔愕住了,一旁的沐卿璃忙把話接了過來:“被寵壞了是不打緊。今日隻是撞到了一國公主,明日別再惹出什麽更大的禍端才好。”


  這話,卻是一點也不客氣的。且不說沐卿璃一國公主的身份,而今睽睽眾目之下,她自然要為了自己的胞妹討聲公道。不然,旁人隻怕還以為她們東越人好欺負呢。


  說罷,也不去看鳳赭寒略略有些意味深長的表情,衝著麵色微微有些蒼白的玖玥柔聲說道:“你衣裳髒了,不便留下,我們這便回東宮吧。”


  玖玥不言,隻任由她的侍婢輕扶著往外走。快走到廳外時,卻忍不住駐足回過頭看了眼那長身玉立、風華卓然的男子。他卻忙著與身旁的少女說笑,儼然不曾注意到她看過去的眼色。


  “儊懿公主,你該聽說過吧?就是那個馳騁邊塞,像個男子一樣常年在戰場征戰廝殺的奇女子。方才撞倒了你的那個少女,正是儊懿公主唯一的愛女,雅蝶郡主。仗勢著母親軍功赫赫,又有一般皇族血統,很是跋扈囂張。別說你了,她連我都不曾看在眼裏。哼,要不是有一個像儊懿公主那樣的母親,她豈能像這般張狂?”


  說到雅蝶郡主,沐卿璃顯然幽怨頗多。身份使然,但凡宮中有何活動,她必會出席。以往,也曾和雅蝶郡主打過那麽幾次照麵。誰知,那位小郡主傲氣得很,竟連她這個堂堂的皇世子妃也進不到她的眼裏去。見了她,別說行禮問安了,連正眼也不曾瞧過她。每每想到此,她都鬱結難忍.……

  “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渾渾噩噩地走出寒王府,將要登上馬車的時候,玖玥身形一晃,忽然嘔出一口血來。


  旁邊的侍女見狀,大驚失色。而這聲驚慌失措的關切問詢,也終於遏止住沐卿璃滔滔不絕的牢騷,看到被侍女攙扶的玖玥搖搖欲墜,不覺也微微變色。


  沐玖玥如今在她這裏,可千萬別出了什麽事才好。否則父皇那裏,她如何交代?

  “快,把她扶上馬車!”


  事不宜遲,沐卿璃吩咐盡快返回東宮。東宮有府醫,回到那裏,玥兒就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不過,在寒王府時還好好的,怎一出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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