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蓄勢待發
白日裏不便行動,初一遂選擇入夜後潛入刑部大牢,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如實稟告於玖玥和宮肄宸兩夫妻。
“宮裏傳出消息,據說,已經查明了皇帝的死因。”
玖玥挑眉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是中毒!而且現場抓獲了下毒的凶手。是關雎宮裏的一個小宮女。因宮女將毒抹在手上,又在端茶奉於皇帝之時,將毒悄然滲進了茶水裏。許是宮女來不及解去自己身上的毒,被人發現時已經抽搐倒地。沒等太醫來,人就去了。”
關雎宮?
玖玥捕捉到重要信息,眼中卻同時掠過震愕與費解這兩種情緒。是沈清投的毒?不可能!按照她先前預測,沈清隨行去往行宮,應該早知皇祖父死在了行宮的事實。而這整件事明顯是有人在故意設計。毒殺皇帝是何等大事,又怎會事先沒有周詳的籌謀計劃,反倒被人輕易抓住了那名下毒的宮女?
如果是有人存心構陷沈清,實在犯不上設下如此大的一個‘局’。難道是……
玖玥的眼神迷蒙了下,之後暗自沉定,複轉清明。嘴角微翹,帶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整件事看似蹊蹺,實則最是清晰不過。當初,沈清是憑著她和宮肄宸才進的宮。這種事一查便知。再加上‘沈清’適時的幾句‘證詞’,她和宮肄宸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沈清一口咬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毒殺皇帝,又是在如此特殊將要政權交替的當下,就更可叫人信服。為了自己父親能夠上位,她做出這樣的事有理可循,也實在無可厚非,不是嗎?
嗬,沐燿這一招真是高啊!既套牢了她,又可逼得父親無退路之下隻能走極端,行逼宮這一條路。成事固然是好,倘若失敗就會成為‘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政局紛亂之時,他沐燿再適時地‘挺身而出’,以解救天下黎民的英勇形象理所當然地坐上皇位.……
玖玥暗暗捏緊了手指,周身戾氣隱現。
卻在這時,初一刻意壓低的聲音再度響起,“據悉,沈妃已經伏法認罪。但她說,下毒謀害皇上乃她一人所為。她是為了報昔日皇上斬殺其滿門的仇。”
玖玥始料不及地一怔,猶不相信似的凝目問道:“你說沈清將罪責盡攬己身?”
初一點點頭。
玖玥再一次陷入了恍惚的費解之中。沈清認罪,卻說毒殺皇帝乃她一人所為?為什麽?難道是自己想錯了,沐燿設計這一出並非針對自己。
不,她的猜想應該不會有錯。沐燿讓沈清出麵認了嗜帝的滔天大罪,就是為了‘引出’背後的她,這一點毋庸置疑。問題應該是出在沈清身上。莫非,她沒有按照沐燿的計劃去做?這又是為了什麽?
“我想,沈清應該是不想又或是不忍拉你下水吧?”
宮肄宸的話,並不能引起玖玥的共鳴。沈清從來就不是自己這一方的人,又何必為了無關緊要的她去背叛舊主?
可是,她卻又無法反駁他所說。除了不想和不忍,沈清又有什麽別的緣故會這麽做?
如此的話,沈清卻是再無活路。
若是按照沐燿說的去做,興許他會留她一條命苟活。然,沈清最終選擇了叛逆,沐燿斷然不會留她。
又是一個人將要死去了嗎?
玖玥安靜地走向軟榻,安靜地坐在邊沿,安靜地思索。
宮肄宸也不去打攪她,隻在旁邊默默陪伴。
大約過去了一盞茶的工夫,半晌維持一個姿勢坐著不動的玖玥終於有了動作。緩緩地抬起頭,她看著站在眼前風采卓然的男人,靜若明淵的一雙美眸裏閃過堅定而固執的神采。
“幫我!”
她隻說了兩個字,盡管籠統簡略得近乎潦草,宮肄宸卻了然於胸。她是要他幫她助沐雗成事!
此時的宮肄宸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氣悶!幫助老丈人成事,他固然責無旁貸,可是她呢?要他不管了嗎?這刑部大牢的水深的很!她真以為這兩日他為了陪她消磨時間才待在這裏的嗎?若是沒有他在這裏,隻怕她早已經.……在她心裏,永遠把父親兄長放在第一位。那她自己呢?就不管不顧了嗎?別忘了,此時她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兒……
不經意間,對上她一雙仿若清泉般的美瞳,宮肄宸忽然泄了氣。似乎對她,他永遠也做不來‘狠心’二字,更別提拒絕。
“我走了,你怎麽辦?”
聽了他有些悶悶的詢問,玖玥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估計那些人已然顧不上我來。說不準待在這裏比在外邊更安全呢!”
這話,倒並非胡說。一旦沐雗父子起事,帝都必定掀起軒然大波。屆時,各方勢力奔走應對,可不就顧不得她了嗎?
知曉他的顧慮,玖玥雙臂輕柔地穿繞過他腰身,更形軟糯的聲音隱約帶了幾分俏皮撒嬌的意味。
“你該知道,幫助父親就是在幫我。所以,幫我,好不好?”
知道,他如何不知?隻有沐雗真正地坐穩了皇位,才會再沒有人敢打玥兒的主意。否則,身為沐雗心尖上的人,那些個有野心的人總是輕易便將她當成了‘靶子’。任他們怎麽防也是防不勝防,敵人的針對隻會接踵而至。這時候,的確是隻有扶持沐雗上位,才可真正把玥兒自這種危險的境況中解救出來。
輕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他終是做出了妥協。
“好。既是你所願,我去便是!”
離開大牢的宮肄宸,不料,卻在大牢外與夜離‘不期而遇’。夜離會在這裏等他,倒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派你來阻止我。”平淡沒有起伏的語氣,恰恰意味著他的篤定。
夜離沒有回話,隻用一種近乎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他。曾經,親如手足般的師兄弟之間的相處一點一滴地從記憶裏走花燈一樣地一一閃過。那時候的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日,他們會站在對立的兩方陣營,即將揮劍相向。
真的避無可避了嗎?
他不說話,宮肄宸也不急著開口。曾經一樣在師傅和玥兒之間踟躕不定的他,能夠真切地體會到此時夜離矛盾的心境。一麵是恩情大於天的師傅,一麵是親如兄弟的師兄,要他在這二人之間做出抉擇,他的痛苦可以想見。
半晌之後,夜離忽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嘴角勾起略略澀然的笑,神情卻莫名帶了分釋然,“你走吧!”
眉心不經意的一跳,宮肄宸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放他走的下場,夜離可知?
此時的宮肄宸恍然想起曾經一次酒醉之後,夜離向他吐露身世時,曾經說過:他爹娘是在一次戰亂時被雙雙殺死的。當時,躲在角落裏的他親眼目睹了爹娘被殺死的慘狀,從此夜夜夢魘纏繞。
這樣的夜離,該是最恨‘戰爭’的吧?偏偏,師傅為了一己私欲策動了這場兄弟之間的紛爭。可想而知,又會有多少無辜的兵士百姓要遭屠害.……其實在夜離心裏,是不希望這場戰爭發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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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戰蓄勢待發。
京城裏,有的百姓先一步嗅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已悄然遷離。
沐雗沐崎焱這對父子做事從來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不過兩日的工夫,就已集結了超過十萬兵士。
以沐雗這些年在朝中的影響,其實能夠集結到的兵將遠要超過這個數字。隻,事發突然,那些身在偏遠之地的親信部將即便第一時間接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傳信,日夜兼程怕也趕不過來。所以,短時間內,沐雗父子能夠集結到的兵士也就這麽多了。與八皇子沐蚩率領的二十萬部眾相較,確是杯水車薪。一旦兩軍對壘,怕是勝算也不大。
深諳此理的沐雗,飛快在心裏計較一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這場關乎權位親情的兄弟之爭已避無可避。可是硬碰硬,兩軍人數相差如此懸殊,怕是隻會有更多無辜的將士疆場喪命。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就目前而言,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勸說八弟放下敵意。他不求八弟能與他並肩作戰、鏟除奸佞,隻希望他不要助紂為虐即可。
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沐蚩揮兵北上,堅持要為枉死的兩個兄弟‘報仇’,又已經認定是他害死了他的兩個兄長。在如此背景之下,想勸說他放下成見隻怕不易。
“父親,還是我去吧,您留在府上聽消息即可!”
臨陣之際,沐崎焱仍在費心勸說沐雗。父親地位萬斤之中,輕易不可撼動。出兵在外,卻是一切事情都可能發生的。為防萬一,他希望父親能夠暫時‘明哲保身’為緊。
沐雗何嚐不知他的憂慮思量?隻這場戰爭並不僅僅是兄弟之間的權位之爭,還是關乎正義綱倫的一場正麵較量。如果他輕易避開,不僅會淪為其他兄弟們口中的笑柄,還會給我方將士‘貪生怕死’的印象,大大削弱士氣。反之,此消彼長,還會助漲對方氣焰。
一言不發地穿戴好盔甲,臨行之際,沐雗在沐崎焱左側肩膀輕輕拍了拍,言辭間不乏鼓舞之意:“你我父子,今日就給那些奸佞之輩一些厲害瞧瞧!”
沐崎焱心神為之一振,重重地點頭,“那是自然!”凜冽氣勢大有幾分‘舍我其誰’之意!
“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