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唇槍舌劍
“郡主，朝堂非兒戲之地。郡主一介女流，豈可隨意進出這裏？”
早朝的大殿之上，因沐玖玥大咧咧的闖入而無端多了幾許陰冷的氛圍。言官們議論紛紛，為著玖玥出其不意之舉深表不滿。相形之下，武官則全不管這些。倒是覺得這位郡主來朝上必然帶著趣味的‘故事’而來，總要比聽那些言官滿嘴之乎者也的酸腐之言好多了。
“玥兒，這裏不是胡鬧的地方，回去！”
沐雗冷肅著麵孔，很少會像此時一般對玖玥不假辭色，更遑論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玖玥走到沐雗身前，衝他福了一福，眼底氤氳籠罩的堅毅神采卻是分毫也不曾動搖。
“孩兒今日來是有重要的話要說。待說完這些話，倘若皇祖父還肯放女兒走，女兒自會乖乖離開。”
“玥兒~”
沐雗的話音裏明顯帶了警告意味。
玖玥歉然地看他一眼，不顧警告，已經飛快轉身麵對著坐在正前龍椅寶座上的‘皇帝’。
雖然父親和她都清楚這皇帝是假冒的。可未免朝堂動蕩，眼下除了繼續放任根本做不了其他，想想還真是有些氣悶。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玖玥跪地行叩拜大禮，即便是做給這滿朝文武看的，禮俗也是不能落。
“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沉著聲音問道：“你來殿上，是為著什麽事？”
“回皇祖父，玖玥今日來是為澄清一樁‘冤案’！”
“哦？”‘皇帝’挑眉，帶出稍許興味之意。“是何冤案？你倒是說來聽聽！”
“皇祖父日前將我大哥關押刑部大牢。玖玥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澄清我哥哥之言。他所說，並非真話。事實上，哥哥是為了我才會有此舉動，還望皇祖父明察秋毫，放了我哥哥。”
沐雗心裏陡然一沉。他最擔心的，到底還是發生了！怎麽這兩個孩子商量好似的，連‘赴死’也是親赴後繼。難道他們就不能考慮一下他這個當爹的感受嗎？他們同是他的孩子，不論哪一個有事，他都會痛心疾首。一個崎焱已是叫他一籌莫展，如今就連玥兒也來湊熱鬧。這孩子不是最冷靜理智的嗎？怎的今日竟會做下這種事情？她可知，一旦‘亂黨之後’的身份落實，她必死無疑？？？
玖玥不敢去看父親沉痛的目光，唯有在心裏偷偷告罪。明知道父親必會為了她的舉動而失望難過，但為了救出哥哥，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箭在弦上，是發也得發，不發也得發。她沒得選，父親亦然！
“哦？你倒是說說，沐崎焱為何要撒謊？”‘皇帝’煞有其事地詢問，倒是將帝王威嚴肅穆的語氣神態揣摩得入木三分。想來，為了今日計劃，沐燿已然準備多時，當真是‘有備而來’。
“因為我！有人用我的‘身份’威脅哥哥。若他不前來自首，便會將我的身份大白天下。”
“你的身份？你的什麽身份？”
玖玥咬了下嘴唇，醞釀良久，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豁出去一般地道出：“其實我並非父親的親生女兒。我的生父，是尉遲少樺！”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又來個自稱是尉遲少樺骨肉的。怎麽這兄妹二人的舉動如出一轍？難道他們就不知道承認了自己是叛黨之後會有什麽可怕的後果嗎？還是他們真的能將生死置之度外？
旁人自難以體會崎焱玖玥這對兄妹的真實心境。唯有沐雗，對他們的動機能揣摩出十有八九。玖玥此舉，自是為了救哥哥。至於崎焱那孩子……
“不對！你說你是尉遲少樺的孩子，可是年歲卻不對。”有人提出了異議。當年，尉遲滿門抄斬一事鬧得滿城風雨，不少文臣武官都會此有所了解。
“沒錯！我也記得尉遲少樺的骨肉是男孩兒。郡主此言大有瞞天過海之嫌！”
“郡主，你可知欺瞞聖上會有什麽後果？”
一時間，非難的箭矢如雨般地砸向玖玥。玖玥卻是不慌不亂，隻就淡聲說道：“不錯，當年，我是曾有個哥哥。可我那苦命的哥哥，早已在抄斬尉遲家滿門時就已不幸遇難。當時，我母親本去外祖家省親，這才躲過一劫。後，母親就偷偷躲了起來。而那時，母親腹中已懷了身孕。那個孩子，就是我！”
如果大臣們是懷疑當年那孩子的年歲性別，那玖玥這番說辭無可挑剔。因為當初在抄斬尉遲滿門時，的確漏掉了尉遲少樺的妻子陳氏。那女子就像是人間蒸發了，後大理寺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尋找，卻終是無果。
照此說法，陳氏先行回了母家，後聞聽尉遲家出事就躲了起來，倒是也頗有幾分道理。畢竟以當時的情形來看，皇帝雷霆之怒不減，必然要對尉遲滿門‘斬草除根’的。陳氏回來，就隻有一個‘死’字。自我保護是人生來就有的本能。既然可以活，誰又願意傻傻赴死？
大臣們幾乎就要相信了她的話，卻在這時，又有人提出了異議：“郡主此言不免有蠱惑人心之嫌！眾所周知，郡主乃當年的南清王妃所生。怎麽倒變成了別家的孩子？”
此時提出所謂‘異議’的這幾位朝臣，要嘛是支持其他皇子，要嘛平素裏對沐雗多有不滿……如此一個擺在眼前可‘製衡’沐雗的機會，他們怎可能輕易放過？
似是對這種言論早有所料，玖玥不過澀然地輕掀嘴角，言下話語帶了一絲莫名的悵然：“我倒真希望自己是父親的親生女兒。那我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代我而死。不錯，當年，王妃的確曾生下過一位小郡主。然，卻鮮有人知曉，那個孩子一出生沒幾日就夭折了。我父親……哦，是太子殿下唯恐王妃遭受打擊，就想出了‘李代桃僵’的辦法。巧的是，父親這日外出，剛好救下了一位昏倒在路邊的婦人。婦人懷中猶有一繈褓，父親推斷繈褓中的嬰孩也就出生幾天的樣子。於是，靈機一動，便將婦人連同那孩子一同帶回了王府。那孩子，便是我！”
“你要我們如何相信你的片麵之詞？”又有大臣將發難的箭矢射向玖玥。、
玖玥麵上表情淒惶，絲毫分辨不出真假，聞言不過幽幽一歎：“我何必要撒謊？茲事體大，明知說出來就是死路一條，難道有人會放著好日子不過，一心尋死的嗎？這位大人若執意不信，盡可問了太子殿下便是。”
玖玥在此時將‘橄欖枝’拋向沐雗，即是篤定了他會圓她的謊話。這時候，他自是能保一個就先保住一個。承認了她所說，崎焱自會無罪釋放。反之，若他執意不肯妥協，玖玥一樣會因為欺君之罪而葬送性命。
這丫頭分明是將了自己一軍，堵住了自己所有的後路，讓他無從抉擇！
如果說，玖玥一人之言不可盡信。那麽，婦人陳氏的出現，則為這個‘故事’帶來了更多篤定的因素。
禦林軍統領上殿來，稟呈皇帝，宮外有一自稱是尉遲少樺遺孀的婦人求見，說有重要的話要呈於皇帝。
“把她帶上來！”
片刻之後，一身素衣的陳氏步履輕緩地走上殿來。
歲月帶走了她年輕時的美麗。多年佛堂深居淺出的生活，在她眉目間隱隱籠罩著一絲祥和的氣息。如果不是為了救她的孩子，陳氏應該還在佛堂裏靜心打坐，過著她‘避世隱居’一般的生活。隻可惜，多年來難得求來的平靜卻就要這麽被打破了！
“罪婦陳氏，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就是尉遲少樺的遺孀？”‘皇帝’沉聲詢問。
“回陛下，正是！”
“既然躲了這麽些年，今日又為何出現？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嗎？”
聞言，陳氏不慌不亂，就連聲音都平和得一絲起伏波瀾也無，“罪婦早就該隨亡夫去了。隻因惦念我苦命的孩子，才苟延殘喘地多活了這麽些年。如今，見我孩兒已經平安長大，足夠了。皇上要殺便殺，罪婦絕無二話！”
在說到‘苦命的孩子’時，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跪在身側的玖玥，眉目慈中帶著憐愛。
“娘~”
玖玥哽咽著，明明是多年不曾喚過的稱謂，卻是絲毫也不覺陌生。這聲‘娘’，她是代哥哥叫的。因為，陳氏恐怕等不到母子相認的那一刻了……
陳氏動容地點了點頭，“好孩子！”
明明沒有聽見玖玥所說，先前也不曾‘串通’，然，陳氏所言卻與玖玥的話如出一轍。
末了，她膝行轉動身體，麵向沐雗深深伏地叩首。
“當年，我不該為了一己求生欺騙殿下。這麽些年，殿下對我們母女細心照料，如此大恩大德，今生難報。若有來生，我甘願做牛做馬，以期報答殿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