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四方爺
初一向二人拱手一揖之後,平淡沒有起伏的聲音在暖閣內幽幽響起:“順義王妃死了,據說是遭遇劫匪,被謀財害命!”
遭遇劫匪?謀財害命?
玖玥翹起嘴角,冷笑裏含了一絲莫名的諷刺。
兄妹之間的默契,哪怕僅一眼目光,沐崎焱已然發現了她表情所蘊含的意味,遂又在桌前坐了下來,詢問道:“你知道什麽,對嗎?”
玖玥也不瞞他,便將近幾日發生在順義王府裏的事一並與他說了。
“所以,是沐若曦幹的?”
玖玥搖頭,否定了哥哥的猜想,“我倒覺得,另一個人更有可能!”
“你是說……沐哲翰?”可能嗎?就算那個人非他生母,但畢竟養育了他一回.……
知道哥哥所想,玖玥不過冷笑置之,“像他那種人,為了權力根本已經喪心病狂。別說一個與他並沒有血緣牽係的順義王妃,哪怕今日攔他路的是沐恪,他也照殺不誤!”而沐若曦,則是剛好做了他的‘擋箭牌’。事情發生的時機偏偏就是沐若曦被順義王妃強硬要送走的當下。就算人們懷疑順義王妃的死並非盜匪所為,也有沐若曦擋在麵前,斷然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嗬,沐哲翰這‘借刀殺人’的一計用得當真高段!
夜晚,告別了白日裏的繁忙景象,萬籟俱寂,卻唯獨花柳巷中熱鬧非凡。
“王爺,您可好些日子沒來了,牡丹可是天天惦著您呢。”
怡紅院裏,濃妝豔抹的老鴇迎著一身華貴的中年人便笑嗬嗬地走了過去。被他稱作‘王爺’的中年人四十出頭的樣子,眉目間天生富貴以及雅然風流的氣宇風度一覽無遺。竟是當今皇帝的四子,沐栙。
說起這四王爺沐栙,當真可稱得上是皇子中一個‘另類’的典範。不似沐恪那般,生了色心卻沒色膽,這位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生性風流,府裏姬妾成群尚且不夠,還隔三差五就流連在花街柳巷,出手闊綽,可算得上是這怡紅院裏的‘金主’。每逢他來,老鴇便是樂不可支。因為有大把的銀子也將隨之而來啊!
老鴇將沐栙迎到樓上獨留給他的房間,說了去叫院裏的‘花魁’牡丹,便是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沐栙輕門熟路,儼然到了自己家一樣,坐在了鋪就薄毯的地板上。看到身前桌上有酒,就自顧自倒了一杯。卻還不及酒送入口中,房門就已再度打開。
還在想以往每一次牡丹還不都得‘拿捏’著他,三催四請才會來,今日動作倒是迅快……
麵上掛著一個自命風流的笑,他緩緩抬起頭,看到走進門來的並非他‘以為’的牡丹時,臉色隨即一沉。再當看清楚來人是誰,他更是錯愕地微微怔住。
“四哥,好久不見!”
秋姒男裝在身,頗似一個俊俏的公子哥。此刻笑容噙在嘴邊,更顯俊魅風流。要不是這聲‘四哥’,隻怕沐栙都要認不出她。
這也難怪。畢竟中間隔了近八年時間,容貌或多或少都會改變一些。前次秋姒入宮賀沐雗榮登太子之位,偏巧那一日的宴會上獨獨不見沐栙的身影。別的兄弟哪怕心裏再多的不甘與不願,表麵上為了過得去,俱是裝出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跑到沐雗跟前,虛與委蛇。唯獨這沐栙,不屑去做那些偽裝的功夫,竟是連麵都不曾露過。也正因如此,他與秋姒也就錯過了時隔八年的初次見麵。
“秋姒?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錯愕訝然之後,沐栙的情緒又轉換成‘費解’。似這種花柳之地,常被譽為‘不潔’‘髒汙’的存在。秋姒貴為公主,怎願貴步臨賤地?
看穿了他錯愕眼神下的費解,秋姒喉間滑出一聲莞爾輕笑,曲彎雙膝在他對麵坐了下去。
“沒辦法,我若不來這裏,是見不到四哥的。”
“見我?”沐栙不無譏誚地一勾唇角,又恢複了狂妄不羈的麵貌,“這便是奇怪了。我沐栙‘不學無術’‘醉心花柳’,在別人看來就是個沒用的富貴閑人。說白了,也就是個‘廢人’。你見我做什麽?”
秋姒輕笑不語。在她看來,四哥沐栙的這種麵貌與其說是一種自我偽裝,倒不如說成是保護自己的手段更為貼切些。生在皇家,有太多的‘迫不得已’與‘無可奈何’。尤其是他們這些‘皇子’。隻要大位一天沒有歸屬,他們必然就會身陷在無至今的爭端以及陰謀算計當中。不是有那句話嗎——槍打出頭鳥。這個時候,鋒芒畢露反而算不得什麽好事。
從這個層麵上來看,常被譽為‘廢物’‘草包’的四哥,反倒是最聰明的!
“如今,儲君之位有了著落,父皇的身體又一日不如一日。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坐在龍椅上的就會是大皇哥了。難道四哥就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知道秋姒來這裏找他必然有話要說,沒想到她卻是開門見山,直接了當地道明來意……
目光隱約一閃,沐栙不以為然地笑笑,語氣散漫:“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朝一日父皇兩眼一閉去了西天,按照祖製,由身為太子的大哥繼承皇位,那不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嗎?我能有什麽想法?”
“四哥是聰明人,又何必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秋姒的話愈發直接,這便是要把沐栙逼上梁山的節奏了。
沐栙不發一言,隻以一種審度般的目光看著秋姒,暗自沉吟她找上自己的真實用意。是幫沐雗來試探他?
不能怪他小人之心,秋姒與沐雗一母所生,感情本就更為親厚些。她會為了沐雗考慮,來試探他們這些兄弟的‘真心’也不是全無可能。
但他隨即又主動消除了這個猜想。
八年不見,秋姒的‘真實’他很難窺得見。但是一種直覺使然,他覺得秋姒這次回來絕不是為了幫任何人。恰恰相反,她是唯恐天下不亂,這便是來‘攪合’朝局的。至於因由,若他猜得不錯,當是與那件事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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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沐崎焱甫一下早朝就直奔玖玥的落幽閣。
彼時,玖玥剛起身淨了臉,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收拾,沐崎焱就已信步走入暖閣。
看哥哥匆匆急色……玖玥暗下揣測:應該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
沐崎焱尋了個椅子自顧自落座,幾乎同時,急不可耐地出聲言道:“今日早朝,有大臣提及霜凍災年、百姓疾苦一事。有人更是‘順理成章’地提議父親微服前往地方體察民情,也算作為他就任儲君之位的一個考驗……”
他雖隻說了個開頭,心思通透巧捷若玖玥一般,卻已經猜到了‘結尾’。
“皇祖父欣然應允。所以父親這趟所謂的‘微服’出巡是勢在必行了,對嗎?”說話間,她唇角牽著一個似是而非的弧度,勾勒出淡淡的諷刺。雖然是誰出的‘主意’尚不得而知,不過這事明顯是針對父親卻是板上釘釘。
想不到,父親榮登太子之位十餘日都還未到,就已經有人耐不住性子要暗施黑手了是嗎?
“我不放心父親獨自出行!”
沐崎焱所說,也正是玖玥心中所想。此去,怕隻怕凶險異常。那些暗地裏蠢蠢欲動的人不好在京中動什麽手腳,就琢磨著把父親‘踢’出帝都。一旦到了外麵,但凡出個什麽‘意外’都是人之常情。即便事後皇祖父有心調查,怕也有心無力,大海裏撈針一樣的艱難。
“所以,我會跟隨父親出行……”
話音未落,已被玖玥毅然決然地打斷:“不行!父親一走,府裏得有人主事才行。而且……我擔心有些人會趁著父親遠離京城的這段時間暗耍陰招。哥哥還是留在京裏更為妥帖些。”
“那父親……”沐崎焱麵露為難之色。他又何嚐不知這個時候自己應該留在京城‘主持大局’。然而,和帝都裏的形勢比起來,他更擔心的是父親的安全。
“我去!”
玖玥眼中神色有一瞬間的凜然。兄妹倆相視一眼,思量已心照不宣。
從目前的局勢看來,沐崎焱留在帝都最恰當不過。玖玥雖比不得他功夫高深,但在‘智謀’的方麵卻是無人能及。有她跟在父親身邊‘出謀劃策’,沐崎焱的確是安心不少。
“那你自己也要注意著些,別光顧著父親,也要自顧珍重。”
哥哥的囑咐讓玖玥很是受用,心裏如有暖風過隙一般。
說完了該說的,沐崎焱站起欲走……
“哥哥~”
玖玥叫住了他。在他轉頭看向自己的時候,卻遲疑了。有些話,她不知當不當對哥哥講。畢竟,所有的懷疑都還隻是她的‘猜想’,毫無根據……
幾番猶豫踟躕,她終還是說出了口:“留意三夫人一些,她.……城府很深。你常常不在府裏,別叫嫂嫂被她欺負了去!”
玖玥這話已十分含蓄了。說是讓沐崎焱留意著別讓瑤蕪給三夫人‘欺負’了去,實際卻是在提醒沐崎焱,三夫人‘有問題’。
沐崎焱墨黑如玉的眸子微微一閃,隨即點了下頭,即大步邁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