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一間房,一張床
“不回京,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徐徐駛行的馬車上,玖玥看著心情大好致眉眼笑開的男人,無奈又覺莫名其妙地問著。
宮肄宸成功自宇文拓手裏把她‘搶’了回來。原本,他們該立刻回到帝都解決違抗聖旨的事。畢竟,兩國聯姻並非小事。皇帝聖旨已下,焉有隨便收回的道理?可想而知,他們將要麵臨的困難絕對不止一點點。
玖玥不想把‘爛攤子’丟給父親兄長去處理。自己惹下的禍端,就該由她去收拾殘局。不過,顯然宮肄宸並不是這樣的想法.……
“我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總該找個地方止血療傷吧?要不然,我血盡而死,你上哪兒去找像我這麽好的夫君?”
這人的臉皮真是像‘城牆’一般厚!
玖玥對他這不時的驚人之語‘司空見慣’,聞言隻當沒聽見。
宮肄宸把頭靠在她肩上,裝出一副十分虛弱的樣子。因他的存在,使得原本還算寬敞的馬車內驟然變得擁擠起來。
“你若是擔心王爺那裏沒人去報信,我不是讓菊清那丫頭先行回去了嗎?還有什麽可憂心的?”
他說得冠冕堂皇,玖玥又豈會不知他的那點心思?分明是嫌菊清‘礙眼’,才打發了人先行回京。要傳消息,有夏秋冬呢,又哪裏用得著菊清那丫頭?
初一在外麵趕車。循著宮肄宸交代的路線,卻是行到了一個看似質樸的村莊。
攙扶著宮肄宸下了馬車,玖玥有些不耐地將他粘著她肩膀的腦袋推開。在馬車裏也就算了,如今到了外頭,他就不能‘含蓄’一點嗎?
“這是什麽地方?”她問,眉頭隱約地皺了一下,麵上流露出一絲不解與茫然。
“不知道!”
某人理直氣壯地給出這個答案,卻是氣得玖玥一股無名火蹭地冒了出來,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地怒瞪他:“不知道你還帶我來這兒?宮肄宸,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瞧見她慍怒之兆,宮肄宸立刻裝作很痛苦的樣子,嘴裏和十分配合地溢出一聲輕吟,‘演技’大有長進。
見狀,明知他是假裝的,玖玥也不忍心再苛責。雖然他什麽都不說,但剛剛被那麽些人圍攻,又笨蛋一樣地打不還手,身上傷勢會有多重可以想見。何況,前幾日他才與夜離大打出手,又發了一場高熱,身體隻怕還沒複原,今天又這麽不管不顧地胡來.……她快被他氣死了!
暫且隱下不滿,玖玥覺得還是找個地方處理他的傷來得更為緊要。於是,靠一己之力架著他,艱難地往最近的一家農居走去。
為什麽‘靠一己之力’?這就得問某人了!明明初一可以代勞,他偏偏不肯。說什麽他身子金貴,隻能讓未來娘子碰,其他人一律免談?
玖玥暗暗歎息。每每他這樣‘無理取鬧’的時候,都讓她感覺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你們是誰?”
看到有人在自家宅院外駐足,正拿著掃帚在院子裏掃雪的婦人不禁疑惑地問道。婦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穿在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可見家裏並不十分寬裕。
“這位大嫂,可否借個地方少待片刻?我.……”玖玥想要介紹宮肄宸,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稱呼,隻得含而概之,“他受傷了。能否借個地方讓我為他看一看傷?”
那位農婦在玖玥和宮肄宸身上來回打量幾眼,然後了然地一笑:“你們是兩口子吧?嘖嘖,一看就有夫妻相!”
“我們.……”玖玥一時覺得尷尬,正想出聲辯駁,卻被宮肄宸搶在了前頭,用虛弱的聲音‘大言不慚’地說道:“大嫂果然有眼色。我們就是夫妻。這不,回鄉省親的路上,有人欲調戲拐走我娘子,我一時不忿就與那‘賊寇’打了起來,這才落得滿身的傷!”
玖玥嘴角不覺抽搐了幾下。人家宇文拓高高在上的皇子,怎就成了卑鄙‘賊寇’了?
宮肄宸信口扯著謊話,臉不紅不白,真是再自然順溜也沒有了。
“大嫂有所不知,我與娘子成親時,她爹嫌我沒出息,說什麽也不肯把她嫁給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我隻好帶著她雙雙‘私奔’,去了外地。尋思著,等生米煮成了熟飯,他爹不想答應也隻能答應了不是。這不,不日前,我娘子有了身孕。我們就想著,老人家見有了外孫,高興之餘想來也就原諒了我倆的任性。這才啟程回鄉。哪成想,半路卻遭了‘賊寇’。真是流年不利,倒黴透了!”
這番話一出,別說玖玥,就連一向冷情冷性的初一都險被口水嗆到,急忙把臉偏了過去,佯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農家婦人聽了宮肄宸的話,卻是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後來聊天時,玖玥才知曉。原來,這位劉姓婦人當初與丈夫成親時,也得不到家裏的認可。她爹一氣之下,竟連一盆一碗的嫁妝都沒給她準備,讓她可憐兮兮地就那麽‘淨身出戶’。時至今日,想起當年,婦人仍深有觸動。自然,對這對小兩口的‘遭遇’就多了幾分同情。
熱心的婦人請了他們進家裏。她男人不在家,兩個孩子也都出去玩了,此時家中僅她一人。婦人聲稱隔壁王大嬸家有現成的‘草藥’,就去討要。在這過程中,玖玥則解開宮肄宸的衣裳,簡單看了下他身上的傷口。
因這一路來他都表現出不痛不癢的一副模樣,見他神態輕鬆,玖玥也便放鬆了緊繃的那根弦。然而此時看見他滿身的傷口,心卻好似被濕布緊緊地包裹揪擰,越擰越疼。
見她峨眉緊蹙,眼裏閃爍著心疼,宮肄宸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道:“沒事,一點也不疼!”
“還笑?沒心沒肺!”玖玥忍不住生氣地斥了聲。仔細檢查下,發現他身上多數都隻是表麵的皮肉之傷,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以後再敢這麽胡鬧,你給我試試看?”
她惡狠狠的威脅聲一出,先是有開心的笑聲滑過宮肄宸的喉嚨漫了出來。不經意觸及到她陰冷的目光,他急忙斂了笑勢,認真地點了點頭:“娘子之令,不敢不從!”
“誰是你娘子?”玖玥臉上浮起一層好看的紅霞。
“都是我孩子的娘了,不是我娘子是誰?”
對他煞有其事的話置若罔聞,玖玥認真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勢,不由得犯了難。雖說李家大嫂熱心腸地說去隔壁討草藥,可那草藥不知藥性如何,玖玥卻是不大敢用的。吩咐了初一去附近城鎮抓藥,然這地方荒僻,估計一去一回起碼也得耽擱上幾個時辰的工夫。他……
看出她心中憂慮,宮肄宸隻做渾不在意地牽了下嘴角,“這點小傷,沒什麽大不了。”若是傷重,他直接便叫初一把馬車趕往最近的醫館藥廬,又怎會跑來這種荒山野嶺?
在這一點上,他是動了點小心思的。菊清包括‘護送’她回京的夏秋冬幾人一旦把消息傳到了南清王父子那裏,且不說南清王沐雗,護妹心切的沐崎焱就必要派人出來尋他們。
說他自私也好,至少現在,他就是不想任何人來打攪他們。哪怕隻有短短幾日也好,他隻想與她在一起,過簡單平靜的生活……
何況,為了小玥兒,別說這點子傷,哪怕再多了一倍不止的傷口,他也在所不惜!
他們暫時落腳的李姓農家生活十分困苦。天快擦黑的時候,出去勞幹了一整日的李家漢子李成才回到家中。也是在他和李家大嫂談聊間,玖玥了解到,原來這李成弄閑時就在城鎮的幫忙做些雜事,換了散碎銀子貼補家用。但他賺來的那點銀子堪堪也隻夠一家人填保肚子的。兩個孩子穿的都是他們的衣裳,大了就權當‘袍子’穿,補丁摞著補丁,甚至在這三九寒天連個像樣的棉襖都沒有。家裏的日子尚且過得艱難,更別說空餘出閑錢供兩個兒子上私塾。所以,兩個孩子到了十歲左右的年紀,還是目不識丁,連個大字都不識。
玖玥向李家大嫂拜托,以為宮肄宸補身唯有,給了李家大嫂五兩銀子,要她去弄點營養的吃食來。李家大嫂動作麻利,很快就從同村的一家農戶裏買來了一隻‘老母雞’,還額外去隔壁要來了一支從山上采來的野人參。
買這些東西,她左不過用了一兩左右的銀子,餘下的要還給玖玥時,玖玥卻硬是不肯收,說隻當是他們兩口子的住宿費了。
對這筆天外飛來的‘橫財’,李家大嫂一則惶恐一則欣喜。惶恐的是,她從未見過如此分量的銀子,也覺得受之有愧。欣喜則是為即將能過個好年,能給兩個孩子各自置辦身新衣裳而沾沾自喜.……
終於,該來的還是來了!
李家大嫂儼然對宮肄宸的‘夫妻論’深信無疑,特意騰出了自家廂房給他們住。一間房,一張床……也就是說,兩人晚上須得睡在一張床上。
玖玥思前想後,總不好叫一個傷患去睡冰冷的地上,而她又不想委屈了自己,那就沒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