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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風寸欲來

  玖玥俏臉微紅,如雪地裏紅梅如嫣,有些沒好氣地瞪了某人一眼,卻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


  大夫人見他們這一來一去的目光流轉間,充斥著蜜意濃情,便也彎唇露出一個笑容,似是由衷地替宮肄宸感到開心。


  人生在世,不過數十載匆匆,若能在有限的生命裏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那是何等的幸運!


  然,與大夫人的欣慰不同,立於一旁喚作如容的中年女子眼底則有一抹銳利的鋒芒浮現,故作不經意地笑問道:“容我多句嘴,姑娘姓沐,莫不是.……皇家人?”


  對於冷不丁出聲相詢的如容,玖玥若有似無地遞去一眼打量。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大夫人身上,倒沒放多少心思去注意這位。此刻這一打量,便覺十分奇怪。


  如容有一雙似深潭般的雙眼,看不到盡頭,也令人窺探不出喜怒。一個下人而已,卻能做到如此的‘深藏不露’,倒真是不常見……

  “我父親是南清王沐雗!”


  玖玥不卑不亢的話音一出,大夫人與如容同時怔了一怔。大夫人會錯愕,單純隻為了玖玥‘尊貴不凡’的身份。如容則不然!玖玥總覺得她那漆黑似無盡深淵的眸子隱藏著一絲她看不清辨不明的‘東西’。但直覺告訴她,如容刻意隱藏起來的那一部分真實的情緒絕不是‘開心’。那會是什麽呢?


  天色漸黑,宮肄宸與玖玥陪大夫人用過簡單的禪飯,見大夫人麵露疲乏之色,二人便主動退出禪房,留出靜謐的空間給大夫人去休息。、


  玖玥被安排在了大夫人隔壁的禪房暫住,至於宮肄宸,因這裏是尼姑庵,留他一個大男人在這兒多有不便。商議過後,宮肄宸遂決定入夜後便去附近的農家借住一晚。


  其實他們本也可以見過大夫人就返回京城的。然,從這裏到京城起碼要行七八個時辰的路,宮肄宸不忍玖玥這一來一回間太過辛苦。遂決定在這裏暫歇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啟程返回京城。


  靜謐月夜,孤男寡女,怎麽都透出那麽一絲絲的曖昧來。


  兩人漫行月下,哪怕誰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走著,彼此的心也似抹了蜜一樣的甜。


  不過這裏畢竟是清修之地,玖玥顧忌良多,是以總是在她與宮肄宸之間留出一小段的距離。怎奈,宮肄宸卻是個沒有眼色的。見她離自己遠了,他便每每都會主動貼上去。因為他真的很厭煩和她之間有哪怕咫尺之距。


  悄然間,他握住了她的手。大掌熨貼小手,十指緊扣,傳自他掌間的溫度不止暖了她微涼的小手,還一並將暖意流入了她的心扉。


  不覺間,玖玥的唇角慢慢綻開一抹溫柔的笑靨,似水般柔澈清漣的眸子越發被一縷縷甜蜜笑意渲染得似星子一般璀璨.……

  “其實,我並非母親所生.……”


  宮肄宸突然的‘坦白’,讓玖玥聞之一怔。並非大夫人所生?那他……

  “除了母親,我爹尚有一妾侍,卻在臨盆之際難產而死。從那以後,大夫人便將我養在她膝下,對我視如己出。不,應該說她對我比對待她的親生兒子都要好。她的兒子,也就是我大哥,也許正是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對我也好得沒話說,幾乎傾盡所有。但凡我想要的東西,哥哥都會讓給我。甚至,在我十歲那年,一次無意中偷聽到母親和大哥之間的談話。母親竟是讓大哥把‘世子’之位讓給我???”


  “所以,你就走了?”


  玖玥一直不知當年宮肄宸為何在小小年紀就毅然離家,原是有著這樣的一重因由.……

  “我不得不走。”宮肄宸苦笑,“世子之位本就該是大哥的。”


  看著一向灑然不羈的男人,突然在這一刻流露出一種近乎悵然又充斥濃濃懊悔的神色,玖玥不覺地暗暗一歎。


  “你後悔了。”她用了平淡直述的語氣,並非詢問,而是她已經篤定,當年那個或許在衝動之下的‘抉擇’給他帶去了莫大的傷害。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一別,竟成了‘永別’。從此,他父親生死不明,他那麽敬重愛護的哥哥也在大好年華逝去,怎不令人扼腕惋惜?


  玖玥張開了手臂。她以為,這時候的宮肄宸或許會需要她的‘安慰’。


  抬手,壓住她的後腦將她攏入懷中,宮肄宸幽沉似悵惘的一聲歎息悄然飄落,隨之傳入耳畔的嗓音竟帶著些微的不確定。


  “我是庶子,你不會‘嫌棄’我吧?”說得那叫一個‘委屈’。


  “這算什麽廢話?”玖玥沒好氣地嗤了聲。她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不嫌棄我,就是你答應嫁給我了對不對?”聲音裏包裹著狂喜之韻。


  “你不也說了……我都給你看光了,不嫁給你還能嫁給誰?”玖玥猶不知自己已經被‘套’了進去。


  “真的?你答應嫁給我了?那我回去就提親.……”


  從他懷裏稍稍撤出了一些,看著他掩不住狂喜的表情,玖玥不覺困惑地挑了挑眉。答應嫁給他?她是這麽說的嗎?

  “小玥兒,你已經答應嫁給我了,不許反悔!”


  他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玖玥氣鼓鼓地嘟起粉腮,忽然有個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該不是他剛剛的失落悵然都是‘裝’出來的吧?就為了‘騙婚’?這個狐狸一樣的男人!


  ‘成親’的話題讚其擱置,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皇祖父去行宮,身邊獨獨帶了一個沈清,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宮肄宸用手指繞起她散在胸前的一縷青絲,答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奇怪。沈嬪如今聖眷優渥,又剛剛誕下皇子,可說功不可沒。皇上帶她去行宮不是理所當然嗎?”


  “話雖這樣說,可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玖玥輕輕咬住嘴唇。這是她慣常在思索事情時會有的動作。


  豈料,宮肄宸這時忽然把臉龐湊近,一個始料未及的吻就這麽落在了她的唇上。


  玖玥猝不及防,隻得被動承接著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不過,他一定要在這裏‘吻’她嗎?佛門重地,神聖不可褻瀆。她雖不信怪力亂神,但起碼的道義廉恥卻應該具備。


  思及此,玖玥伸手輕輕推搡了他幾下。


  出乎意料,宮肄宸居然乖乖就範。


  “以後不許你再咬嘴唇,那裏是屬於我的。”


  他突然的霸氣宣言讓玖玥一頭霧水,沉吟片刻,才恍然意識到:和著他是不滿自己剛剛咬嘴唇,才用了這麽一招。真是敗給他了!

  “你說,你父親會答應我的提親嗎?”


  想到自己即將麵對的難關,做任何事都成竹在胸的宮肄宸,突然有些不自信了起來。


  “難說!”


  嬌顏流露出一絲凝重之色,玖玥故意逗他。難得看到他有這麽‘慫’的時候,她憋笑快憋出內傷了。


  誰知,宮肄宸凜著麵容沉吟了片刻,竟語出驚人地說道:“若是嶽父大人不答應把你嫁給我,我們就去‘私奔’,可好?”


  私奔???


  玖玥無語地笑了笑。這種‘餿主意’,虧他想得出!

  ~~

  “郡主,大郡主來了!”


  彼時,玖玥正坐在軟榻上,手持書卷,卻不知難以凝注精神還是怎麽,打開的書卷很長時間都停留在同一頁。聽了菊清的報傳,索性將書卷往軟榻上一扔,對菊清點了下頭。


  菊清心領神會,馬上請了沐玲玉進入暖閣。


  坐在有炭盆的屋子裏不覺得怎麽,從三九寒天的外麵走進來的沐玲玉可是被凍得夠嗆。即使身披裘皮大氅,捧了手爐,也仍被凍得哆哆嗦嗦,一進門就直奔炭盆,甚至連大氅都顧不上脫。


  “大姐姐難得回府,怎不去與大夫人相聚相聚,倒是來了我這兒?”


  玖玥的寒暄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她和沐玲玉之間原就稱不上感情深厚,往昔雖有幾次替她解圍,也都是出自這樣那樣的因由,與‘她是沐玲玉’這個因素無關。所以,當沐玲玉一回到王府卻首先來‘拜訪’她時,還是挺出乎她的意料的。


  當然,沐玲玉‘無事不登三寶殿’,不可能是來與她純聊天就是了。


  沐玲玉站在炭盆前烤了片刻的火,感覺快被凍僵的身體終於緩了過來,這才脫下大氅,踱步到桌前落座。


  有了前麵幾次被她雞蛋裏挑骨頭的‘經曆’,菊清這回學聰明了,早早地奉了茶,又端上幾樣小點心,周到得令她無從挑剔.

  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熱茶入喉帶著暖暖的溫度,將寒意盡數驅散。


  要不是事態緊急,她也不會趕在這三九寒天出門,可真要凍壞她了……

  沐玲玉在心裏歎息一聲,這才把目光落向玖玥。迎上玖玥詢問的眼神,她唇齒嗡合著,卻每每在將要開口之際欲言又止。看樣子,是顧慮良多。


  玖玥也不急著催促,隻就斜倚在軟榻上自顧自地拿起書卷來看。


  菊清這時端進來一碗紅棗薑茶,放在了她麵前的小幾上,並像是故意炫耀一樣地說著:“王爺吩咐的,這紅棗薑茶郡主每日必要喝上一碗才行。”


  因玖玥天生畏寒,到了冬日便是小病不斷。沐雗哪有不心疼的道理?這不,百忙之間還不忘吩咐膳房每日為疼愛的小女兒熬上一碗濃濃的紅棗薑茶。如此疼寵之舉,可想而知,對於未曾或者鮮少得到父親關愛的沐玲玉而言,就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了!


  哼,父親還真是偏心!

  雖是對自己的身體好,可一想到薑茶的味道,玖玥就從心底裏有些發怵。前麵幾日,她都尋找這樣那樣的‘借口’,試圖從薑茶酷刑中逃脫出來。可是,卻不那麽容易呢!

  被菊清‘盯’得一陣陣頭皮發麻,玖玥無奈,隻得認命地端起薑茶喝了起來。


  看到她們主仆儼然當自己是‘透明人’一樣,沐玲玉本就不善的臉麵更是一片陰冷。一道淩厲眼波直直地射向菊清,毫不客氣地出口趕人。


  “我同玥兒有話說,你出去!”


  菊清本也沒打算在房間裏多呆,隻不過‘監視’主子喝完薑茶是顧嬤嬤的吩咐,她不敢不從。本已經要走了,可聽沐玲玉用這麽‘惡劣’的語氣趕她走,心裏少不得會有一絲怨懟。這裏是落幽閣,大郡主在人家的‘地盤’上怎也這般囂張?


  “先出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看出菊清的不滿,玖玥如是說道。看樣子,沐玲玉今日會在無預警之下登門,必然有事與她相商了。


  菊清離開後,待到房間裏僅剩下她二人,沐玲玉仍未馬上道明來意。躊躇了半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地說:“有件事我要與你說,不過,你必須保證不會告訴父親才行。”


  不能告訴父親?


  玖玥隱隱已對事態的嚴重性有了一層把握。如果她沒猜錯,沐玲玉即將要說的事,應該與武國公府,抑或楚衍相關。


  她未置一詞,沐玲玉卻自顧自把她的沉默當成了一種‘應允’的體現。端起茶碗連喝了幾口茶,也不知是為了壓驚還是壯膽。準備了又準備,總算,在玖玥耐性快要告罄之時,她開口了。


  “其實,我是因為無意中聽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才來找你。楚衍他……他與人商議著,似要對父親‘不利’。”


  玖玥平靜淡然的神色不曾有一絲起伏動搖,仍泰然自若,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見她這般,沐玲玉不禁有些急了:“我是說真的,你要相信我!”


  玖玥走下軟榻,來到炭盆前,彎身用小棍撥了撥炭盆裏的火炭,清冷淡雅的嗓音幽幽飄出,“即便你說的是真的,那麽你此時來找我,是何意欲?不會是想我阻止你夫君做‘蠢事’吧?我想我還沒那麽大的能力和影響力。”


  來到之前,沐玲玉前後想了不下十數種沐玖玥聽了此事可能會有的反應,卻萬萬料想不到,她竟是這般的.……從容不迫!!!


  “沐玖玥,攸關父親生死,你怎麽一點也不在乎?”


  情急之下,她變得口不擇言起來。而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在不經意間向玖玥傳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原來,他們是想要父親的命!


  見她一言不發,沐玲玉不禁急了:“你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此事,性命攸關啊。你也不希望父親出事吧?”


  “既然你這麽擔心父親,那我去見了禦林軍統領,要他小心防範也便是了。”說著,玖玥直起身,重又坐回到軟榻邊沿。


  “不行!”沐玲玉斷然拒絕,想也不想。若是將此事告知禦林軍統領,禦林軍統領必然還會將將此事上報給其他大臣,那與‘大白天下’有何分別?

  “那麽依大姐姐看,我該如何做呢?”玖玥慵懶地挑起峨眉,眼底眉梢的神色依舊溫潤,卻莫名透出一絲絲令人膽寒的凜然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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