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相煎何太急
“郡主！”
管家徐睿快步走進落幽閣時，玖玥正獨坐廊下，癡癡呆望一朵秋菊想事情想得出神。聽到這聲略顯急切的召喚，這才思緒回籠，目光轉向大步流星走來的徐睿，聲音清幽地問道：“睿伯，找我何事？”
“郡主，宮裏派了一隊禦林軍來，說皇上下旨，宣郡主您入宮一趟。”
聞言，玖玥眉峰輕挑，略露困惑之色。若還是皇祖父宣召，派了內侍太監來即可，出動禦林軍，不免有些‘小題大做’。
“可說了是什麽事？”
“老奴留意打聽了下，似乎是宮中一個秀女逃出宮去，皇上龍顏大怒.……”
秀女？逃出宮去？
幾乎立即，玖玥腦海中閃過左爾嵐那張無奈悵惘的麵孔。會是嵐嵐嗎？
“郡主，您別急，老奴已派人傳了消息給王爺。用不了多一會兒，王爺就回來了。到時候再做定奪也不遲。”
徐睿的辦法隻有一個字——拖！能拖且拖。皇上派了一整隊的禦林軍來，明顯是‘來者不善’。郡主若此時入宮，不定會發生什麽事。還是等到王爺回來，萬事有王爺做主，定不會讓郡主受了任何委屈。
“睿伯的好意我領了，隻是皇祖父親下禦旨，我若不去，即為抗旨不尊。為這等小事情落了如此大的一個罪名，那多不值！”
玖玥掛在嘴邊的盈盈笑意卻沒能撫慰徐睿心中的焦慮。世子已經出事了，若連玖玥郡主也……那不是要了王爺的命嗎？
但他也知道，憑他如何勸說都沒用的。郡主一向識大體，又處處以王爺和王府的利益為重，斷不願為了一己之身牽連到王爺。
玖玥什麽人都沒帶，就這麽孤身一人跟隨禦林軍入了皇宮。
彼時，禦書房裏氣氛僵凝。守在門外的內侍總管張景天一見到麵無表情走來的玖玥，忙躬身施禮。
“陛下為了秀女左氏逃離出宮一事，動了好大的氣。還請郡主謹言慎行，別遭了池魚之殃才好。”
要說這張景天，倒是個伶俐的。眼見著玖玥前時凱旋在皇帝麵前露了臉，又深得南清王寵愛，是以對她便多了幾分‘照拂’之意。看似不經意的一句提醒，卻已叫玖玥對事態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玖玥感激地衝他略一點頭，在張景天的引領下，入了禦書房。
禦書房氣氛凝重，麵上浮著膏肓之病色的承帝靠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眉目之間盡顯憔悴。而書案前，則站著沐崎瑄，神情冷峻凝肅。
“玖玥拜見皇祖父！”
玖玥深蹲施以宮禮，麵上不露山水，絲毫不因在這裏見到沐崎瑄而感到意外錯愕。
“嗯！”
承帝冷冷地哼了一聲，在玖玥起身後，兜頭便砸過去一句冰冷的質問：“左氏爾嵐，你可認得？”
“回皇祖父，玖玥認得。”她恭謹而道。
“作為入宮秀女，左氏卻逃離出宮，此事，你可知曉？”承帝問得全然直截了當，儼然已把她看做左爾嵐的‘同黨’一般。
“回皇祖父，玖玥不知！”對皇帝不斷的施壓，玖玥卻不動如山，麵上淡雅安若的神色未有一絲漣漪波動。
不等承帝做出反應，倒是沐崎瑄已沉不住氣地率先向她發難：“皇祖父麵前，你還敢竄端匿跡、知而不報，難道你不知欺君是何等罪狀？”
“哦？我做過什麽，連我自己都不知，二哥又是如何知曉的？”玖玥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細看之下眉目間卻是一片冷沉之色。
沐崎瑄微微眯起雙眼，眼中有包裹著譏諷的寒光隱隱浮現。
“事已至此，你還敢狡辯？左爾嵐逃離出宮前，我的人曾看見你與她在城中茶肆見麵。當時，左爾嵐向你痛哭流涕地道訴著什麽。後你二人就進了樓上雅間，分明是想尋了隱蔽私密的空間商議重要之事。那之後不過兩日間，左爾嵐就逃出皇宮，不知去向。你還敢說此事與你不相幹嗎？”
沐崎瑄的咄咄相逼終是讓玖玥冷了臉也寒了心。若是在府裏，隨便他怎麽鬧都行，可這是在禦前，他也這般無所忌憚嗎？真的讓她陷入囫圇，於他而言又有什麽好處？先是哥哥，現在又是她，親情兩字在他沐崎瑄心中當真無半點分量與意義。
自然了，沐崎瑄會在此時抓住左爾嵐的事不放狠咬她一口，玖玥並不覺得是他‘心血來潮’。這顯然是有人在幕後指使，而沐崎瑄不過是做了一回人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愚不可及！
“二哥說你的人曾在茶肆看見我與左家千金見麵，那個人是誰，不妨喚了他來此與我當麵對峙。”
冷冷掃了眼沐崎瑄，玖玥將目光轉向承帝時，不屑與鄙夷盡數斂去，麵帶滿滿的敬畏之意。
“皇祖父，二哥他口口聲聲說我曾與左家千金在茶肆相見，實屬汙蔑。皇祖父若心存疑慮，大可派人去二哥所說的那間茶肆，一問便知真假。何況，左家千金身為秀女，出入宮門有嚴格限製。隻消問一問我二哥，他的人是在哪天什麽時辰看見過我二人，再與守宮門的禁衛軍逐一比對，答案自然揭曉。”
玖玥從容不迫的應答，瞬時將沐崎瑄推入了難堪的境地。一旦皇祖父最後查證，發現是他說謊汙蔑自己的親妹妹，那他.……
心念一轉，他眼中閃爍堅定神采，字字鏗然道：“就算我的人看錯了，你不曾與左爾嵐在茶肆見麵。可大概六七日前，左爾嵐前去王府與你相見，這總不會錯吧？當日我親眼所見，她從你的落幽閣出來，滿臉的落寞悵然，似是哭過。想也知道，她必是向你大吐苦水。你二人關係如此親厚，你又如何會對她的難處視而不見？幫她，豈不就是順理成章的結果。”
玖玥哼笑了聲，眼中清冷神色莫名給人一種凜然之感。
“說白了，二哥也不過是胡亂臆測，沒有任何的事實根據。那我，可不可以反過來說二哥是在故意構陷攀誣？”
沐崎瑄心弦一緊，縱然不想承認，但少女眼中迸射而出的冷寒之光還是多少震懾到了她。
哼，這也是他真正感到憤恨的地方。但凡沐玖玥把他當成哥哥看待，又怎會拿這種眼神看他？在她心裏從來就隻有沐崎焱一個哥哥，他又算得了什麽？
“我是沒有證據，可是皇祖父有。就在適才，與左爾嵐同期的秀女送來一封據說被左爾嵐遺落在房中的書信。信上署名正是你沐玖玥，意味著那封信很有可能就是你寫給她的。至於信上寫了什麽，相信不必我說，你應該也知道吧？”說罷，沐崎瑄冷冷地一勾嘴角，表情大有幾分嘲諷奚落的味道。
“不過一封書信而已，若有人意圖構陷於我，捏造一封書信應該算不得什麽難事吧？”沐玖玥言辭犀利，絲毫不相讓。
沐崎瑄眉目之間的神色隱隱透出幾分冷凝。沐玖玥的能言善辯他早已不止一次地領略……
眼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知道再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於是，承帝沉聲開口，打破了兄妹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玥兒，既然你主張左氏離宮出逃一事並不與你相關。那麽，朕現在就給你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限期三日內，你若能尋到並把她帶回宮中，朕就相信你與她的出逃並無幹係。想來，以你二人的親厚關係，尋到她於你來說應該算不上一件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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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他沒搞錯吧？天大地大，這短短三日內，你要去哪兒尋一個人的下落？這不等於大海裏撈針一樣嗎？”
乍然聽聞此事，宮肄宸泰半氣結泰半又深覺荒唐。皇帝怎麽會想出這麽一個‘餿主意’？這不明擺著要置玥兒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坐在軟榻上，對某人夜半時分的‘不請自來’，玖玥已是習以為常。見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卻又覺得有趣，星般的眸子有笑意氤氳而生。
“你還笑？”
對這沒心沒肺的妮子，宮肄宸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火都燒上眉毛了，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三日後，若不能把一個左爾嵐交給皇帝，看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玖玥晶潤似寶石的眸子閃爍熠熠，斂了神色，不覺幽聲道：“你以為皇祖父不知曉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沐崎瑄在誣陷我嗎？之所以丟了這個難題與我，不過因為他需要一個‘契機’罷了。”
對她所說的‘契機’，宮肄宸了然於心。最近朝中對於擁立南清王為儲君的呼聲越來越高，對於皇帝而言，這實則一喜一憂。喜的是後繼有人，憂的則是擔心在他有生之年，他的兒子們會因爭奪帝位反目，更甚於手足相殘。在這種時候，一旦他也像那群擁立沐雗的大臣一般，對沐雗青睞有加，實則對他對沐雗而言都是一種‘危險的信號’。那意味著，有些人很可能會狗急跳牆，做出什麽驚天之舉來……所以，他需要一個契機，對沐雗以及南清王府一邁予以一定程度的打擊。也可以把這理解成他是想‘做戲’給別人看。
“所以呢？你其實並不想尋回左爾嵐？”
“我不知道。”自嘲般地輕掀嘴角，少女美麗的嬌顏上是一抹並不常見的迷茫之色。
一方麵，她不想背這黑鍋，全了那些卑鄙小人的心思。另一方麵，對於‘出走’在外的左爾嵐，她其實是擔心多過‘祝福’的。嵐嵐性子單純，不知人心險惡。當下事情已經很清楚——是有人假借她之名，讓嵐嵐以為她暗中襄助於她，故才助長了嵐嵐逃離皇宮的勇氣。而幕後推動了這起事件的人，會不會為了‘坐實’她的罪名就對嵐嵐痛下殺手？如果是那樣的話，嵐嵐一人在外豈不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