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料事如神
這時,一道有氣無力的虛弱嗓音在暖閣內響起。眾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隻見麵無血色的顏婧雪在婢子的攙扶下步履維艱地走出內室。看她震驚與沉痛參半的神色,毫無疑問,方才眾人所討論的事項已被盡數落入她耳中。
“雪兒,你身體虛弱,不在房中休息著,怎出來了?”楚衍微一蹙眉,走上前便要攙扶,卻被顏婧雪猛的一把揮開。
“別碰我!”
虛弱的身體無力支撐過激的動作。這一揮,楚衍穩如泰山,卻是險些害得自己因‘反作用力’而摔倒。
“小姐,當心啊!”
還好她的陪嫁丫鬟穩穩地扶住她。否則,這樣的身子又是重重一摔,估計小命也就沒了半條。
“小姐,您這身子.……咱們還是進去吧。”
不理會丫鬟的苦苦勸說,顏婧雪血絲布滿了雙眼,身體搖搖晃晃,若非強撐,怕早癱倒在地。
“我在問你,你們方才所說都是真的嗎?”顏婧雪定睛望著站在麵前的楚衍,一雙眸子亮得出奇,臉上陰森的神色不禁給人一種詭異之感。
“事情尚未定論.……”
“什麽尚未定論?”寒聲打斷楚衍的話,她原本沉靜美麗的麵孔此刻卻扭曲得近乎癲瘋:“我都聽見了!明明就是她……”用手指著秦氏,激憤地控訴道:“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楚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眼中閃過一抹深沉之色。
“放開我!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顏婧雪的反應很是劇烈。眼見她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楚衍無奈,也隻得收回了手去。
“柳兒,我們回相府!”
“小姐,這.……”被喚作柳兒的丫頭顯得十分為難。
“我說回相府,你沒聽見嗎?”顏婧雪加重了語氣,字字鏗然。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眼睜睜看著顏婧雪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門,楚衍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緊地捏成拳,目光森然,刀子一樣地射向秦氏,“這下你滿意了?”說完,拂袖而去!
秦氏踉蹌著退後一步,身體顫如風中落葉,“衍兒,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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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
彼時,沐玖玥手持花剪,正在修剪一山茶花盆景。山茶花雖不名貴,卻貴在生命力旺盛。猶記得小時候,她時常隨哥哥騎馬去到郊外。有一處山林之中,開著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五顏六色的,甚是好看。從一刻起,她就深深愛上了山茶花。
聽了初一的一聲低喚,沐玖玥抬頭遞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我們的人追蹤到了那日宮刺後逃出皇宮的一名刺客。”
“哦?”沐玖玥挑了挑眉,神色玩味。那日潛入宮中行刺的一夥人明顯是經過嚴苛訓練的。據說刺客們寡不敵眾,後被禦林軍團團圍住,他們卻紛紛吞毒自盡,連一個活口都不曾留下。故,對其‘根源’也就無從查起。
這事本已不了了之,可這件事害得哥哥被皇祖父懷疑還莫名其妙丟了禦林軍統領一職,玖玥心裏自是不甘的。於是暗暗派人調查。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就給她查到了。
別的人都吞毒死了,卻唯獨這位逃出了皇宮.……看來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招了?”她漫不經心地問,已料想到答案會是肯定的。
“招是招了,但他說是奉了‘上級’之令,至於這個‘上級’是誰,他們卻是不知的。”
玖玥心下了然。這些人連命都可豁出去,看來即是‘傳說中’的死士了。所謂‘死士’,顧名思義,就是性命可拋血可流的一群狠角色。在他們的認知裏沒有是非對錯,隻有對‘上級’的絕對服從。哪怕是要他們去死,他們也二話不說,毫不猶豫。
“這麽說,線索斷了?”沐玖玥重又動起了手中的花剪。
“倒也未必!”
玖玥再度移了目光到初一身上,“難不成,你還有其他線索?”
“請郡主看看這個。”
初一將一正體不明的紙交與她。玖玥把紙攤開來,見上麵歪歪扭扭,畫的似一地圖,不覺困惑地問了句:“這是什麽?”
“是忠勇侯離開前派人送過來的。屬下想著把一切調查清楚再將此圖交給郡主。還請郡主恕我自作主張之罪。”
見玖玥隻專注在地圖上,對他並無一絲苛責,初一暗暗鬆了口氣,“此圖上畫著的為一地道,由宮內直通北宮門。屬下已經核實過了。”
“宮肄宸把這個交給我,難道隻想告訴我宮裏有條密道?”玖玥一時困惑,難解其意。
“屬下猜想,此密道可能正是那群刺客事先尋好的‘退路’。否則,事發當時,宮裏防衛森嚴,又有大批禦林軍鎮守。那個被我們抓住的刺客又是如何逃出宮去的?”
“你沒問過他嗎?”
“問過了,但他一句也不肯說。”
不肯說?
玖玥冷冷一勾唇角。她倒不以為被抓住的刺客三緘其口是受‘氣節’驅使,多半他是擔心把一切和盤托出,就再沒了退路。分明是想以這些‘秘密’相要挾,做保命符的。
“你說這條密道通往北宮門?”
玖玥的雙眼再一次鎖住地圖,點漆似的眸子隱隱閃爍精光,亮的出奇。
“正是!”
“那麽宮刺當日鎮守北宮門的是什麽人,你可調查過?”
“查過。為首的是禦林軍的一個小頭頭,名喚嶽陽。嶽陽的爹,是順義王府的大管家!聽說前時嶽陽被提拔為隊長時,還曾頗受爭議。我詢問過與嶽陽相熟的幾個禦林軍,他們都說這個嶽陽隻是草包一個,會點三腳貓功夫而已。”
順義王府嗎?嗬,真有趣。不知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居然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對順義王動手.……
其實玖玥心中已有了答案。能有此縝密思量的人畢竟不多。
“參見世子!”
這時,院子裏來自於丫鬟的請安聲吸引了玖玥的注意。
哥哥來了?
不消片刻,一身朝服的沐崎焱大步走入房中。伸手解去披風,看到玖玥懶洋洋地伏在桌案,不禁宛然失笑:“怎麽懨懨的?外麵天氣正好,也不出去走走?”
“哥哥剛下朝?”
沐崎焱點了下頭,走到桌邊落座,徑自倒了杯茶。
哥哥剛下朝,連朝服都未來得及換下就過來落幽閣,必然有事。
“可是朝中又生事端?”沐玖玥坐直身體,眉宇間已是一片冷肅之色。
“西楚發兵,朝堂上大臣們為了擇帥將一事各執一詞,吵得我頭痛。”沐崎焱緩緩勾動嘴角,露出一個自嘲味十足的笑。
“那最後選定誰了?”玖玥不禁好奇地問。
“本來左相顏鈺強力推薦武國公府的二公子,說什麽這位二公子文韜武略、堪當大任。其實說白了,那楚衍現如今是他的乘龍快婿,他自當多多向著‘自家人’。據我所知,皇祖父幾乎就要答應了。可不知怎的,今日朝堂上,顏鈺竟一反前言,又說自己不該為了‘一己之私’左右朝廷用人,更跪在大殿上鄭重向皇祖父請罪。你說奇怪不奇怪?”
“噗嗤——”
玖玥這一笑,被沐崎焱看出了端倪,“莫非你知道‘內情’?”
“隻是一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日後再與哥哥詳說。”玖玥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過多的時間,話鋒一轉,又拉回朝堂上的選人話題上,“那結果如何?皇祖父最終選定了誰?”
“你猜!”沐崎焱故意賣起了關子。
“嗯……”玖玥偏著腦袋,認真地思索起來,“元帥嘛,應該是葉家那位剛回京不久的三老爺吧?至於先鋒官.……當是哥哥與沐哲翰兩者其中的一個。我猜的對嗎?”
雖然早知道小妹的聰明勁是任何人都無可比擬的,可當玖玥看似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幾句話,沐崎焱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撼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葉茺被擇為新帥,你如何猜出?”
沐崎焱如此說,便是已對玖玥的‘臆測’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玖玥聳聳肩,“其實根本不難猜。這葉茺常年在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時候回來。如果說他是因為惦念葉公身體,那麽早在半年前葉公病倒的時候他就該出現了。”
沐崎焱不得不感歎起這妮子對政局的敏銳。
“聽說皇祖父正愁惱該派誰作為主帥前往應戰的時候,皇後去了禦書房,與皇祖父聊了很長時間。”結果就變成了這樣的局麵。
玖玥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卻無一絲暖意。這種時候,葉氏不做點什麽她反會覺得不適應。前段時間發生了葉家門內的醜聞,葉氏必然對兩位兄長失望透了。正愁葉家無人可用的時候,或許是想到了常年在外的葉茺,就將其叫回了京城。又這麽巧,葉茺歸回沒多久,就發生了因西楚五皇子遇害而致西楚發兵一事。往往在派何人為帥的問題上,皇帝思量甚多。類似於武國公晉王這些武將,因已有了一定根基,皇帝唯恐其功高震主,是斷然不會放了兵權下去的。可是若選擇毫無根基的年輕人,又無戰場上用兵經曆,萬一輸了怎麽辦?正踟躕不定之際,皇後的‘提議’無疑給了他一個‘兩全之策’。葉茺常年鎮守邊關,為帥將之才,又頗得軍隊要領,這一點毋庸置疑。更重要的一點,葉茺的軍隊都在關外,此刻孑然一身,毫無威脅,即便放了部分兵權下去,也不必擔心他會一意孤行,做出什麽‘蠢事’來。再者,葉茺常在關外,帝京中的人甚少知道他,即便得勝凱旋,也斷然沒有‘功高震主’一說。
不可否認,葉氏這步棋走得當真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