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玄月公子
知道她想歪了，玖玥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我的兩個姐姐，正當嫁齡。”其實類似這種後庭的時，根本輪不到她操心。即便楚側妃此時被禁足，府中事宜也有代為掌管中饋的三夫人操持著。何況傾璃卿箬兩個本就是是三夫人的女兒，她必當盡力盡心。不過三夫人畢竟眼界窄，有心想為兩個女兒擇個好人家，怕也無從下手。也是機緣巧合，昨天夜裏她輾轉難眠，胡思亂想之時便想到了左濯左將軍。左府雖不那麽顯赫，但她去過幾次後卻對那裏的印象極好。或許因為左濯尚未娶妻納妾的緣故，那裏沒有那些‘烏煙瘴氣’‘爾虞我詐’的後庭之爭，左濯少將軍性情耿直敦厚，爾嵐又是好相與的，卿璃抑或卿若真能嫁過去，興許能成就一段良緣佳話。
“害我空歡喜一場！”左爾嵐悻悻地嘟囔一聲。方才有那麽一瞬，她真以為是玥兒對她哥哥生出了愛慕之意。如果是那樣的話自是再好不過。玥兒與她這麽好，若是再能‘親上加親’，玥兒成了她的嫂子，豈不美事一樁？
不過嘛，轉念一想，似乎她把問題想得太過於簡單了。以玥兒的身份，又怎可能下嫁到他們左府？遠的不提，就說前不久對玥兒頻頻示好的西楚國太子。人家可是堂堂太子，一國儲君，未來之皇，玥兒愣是都沒看在眼裏。她居然想讓玥兒嫁給自己哥哥，不是異想天開又是什麽？
“回去，我會問一問我哥的意思。他也的確是該娶妻了。有個人在他身邊照應著，我日後入宮總也不至太牽掛。”
語氣急轉直下，想到未來也許要一輩子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左爾嵐悵惘的幽幽一歎，難掩落寞之色。
覺察到本來好好的氣氛被自己‘搞砸’了，她語鋒一轉，一改惆悵傷懷之色，笑盈盈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每次約我相見總喜歡選在茶樓？去王府或我家豈不更自在？”
“家裏固然自在，卻太過閉塞。哪比這裏，喝茶聊天的同時還能一攬世間百態，不是一舉兩得嗎？”
玖玥星般的眸子有笑意氤氳而生，如在幽沉森寂的夜空突然炸開的煙花斑斕，美得令人恍惚。
就在左爾嵐還在細細咀嚼她話中深意之時，玖玥卻已被一桌前坐著的幾個書生吸引去了目光。看他們個個包袱款款，當是進京趕考而來。這麽說來，三年一次的科舉殿試似乎又快來臨。
幾個書生正吃著飯呢，忽然有一斯文模樣的年輕男子走至他們桌前，客氣有禮地問道：“幾位可為科舉殿試而來？”
正悶頭吃飯的幾個人聞聲便紛紛抬起了頭，未即刻做出回應，而是略有警戒地反過去相問，“你是何人？”
斯文男子笑了笑，避重就輕地回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幫助幾位取得佳績……”
幾人聽他這麽一說，都不約而同地露出嘲笑：“這位公子，還請慎言。科考殿試何等嚴肅神聖，豈可隨意玩笑？”
“嗬嗬，我說我有辦法自然就有辦法。幾位若不信，隨我來便是，我詳細說與你們聽。”
幾人麵麵相覷，似被他說動，於是付了茶飯的銀子，便隨那位斯文男子走出了茶樓。
見狀，玖玥連忙站起，“嵐嵐，我改日再找你！”說罷，不等左爾嵐回應，就快步追著那幾名赴考書生而去。然而，在她行至茶樓門口時，忽有人閃身至她身後，猛地抓住她胳膊……
玖玥吃了一驚，回過頭，映入雙眼的熟悉臉龐卻叫她怔了一怔。
“大哥？”
沐崎焱的突然出現，是玖玥始料不及的。看樣子，大哥已在這茶樓多時，卻為何不出現與自己相見？莫非……
眼見她麵露狐疑之色，沐崎焱無奈地笑了笑，使了眼色，兄妹二人一同往樓上的雅間而去。
“誒，等一等我！”
左爾嵐忙追上前去。見沐崎焱回頭看了自己一眼，有些微赧地紅了臉，略一福身，道：“見過世子！”
沐崎焱臉上是慣常溫和的神色，含笑而道：“左姑娘不必拘禮。”
聽他麽一口一個‘世子’‘姑娘’地稱呼彼此，沐玖玥遂打趣道：“什麽‘世子’又‘姑娘’的？嵐嵐，你既是我的朋友，那麽我的大哥也便是你的大哥，往後你同我一般就稱他‘哥哥’好了。還有哥哥，你也別一口一個‘姑娘’的叫，太見外了。也像我一樣，叫她嵐嵐吧！”
聞言，沐崎焱從善如流地應了聲：“好！”
倒是左爾嵐，忙不迭擺了擺手，一臉的惶恐之色：“玥兒快別開我玩笑了，我怎能稱呼世子為.……這不行。”
“有什麽不行？嵐嵐，你的爽快勁都去哪兒了？”
“我——”
瞧見左爾嵐臉色窘紅表情更顯出了三分不安與局促，沐崎焱遂出言解圍道：“嵐嵐既然還不太適應，你也別逼人家了。慢慢來，沒關係！”
左爾嵐飛快地抬頭看了俊逸溫雅的男子一眼，臉上不覺浮現出彩霞般的暈紅。
看著一向大大咧咧的嵐嵐破天荒露出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之態，玖玥眼裏不禁閃過一絲促狹。
沐崎焱率先而行，兩個少女則跟在後頭，一行三人走入了位於二樓的一個雅間。
夥計送來了上好的清茶和幾樣小點就退了出去。待到密閉的雅間裏僅餘下她三人，沐玖玥有些不解地開口詢問崎焱，“哥哥適才為何攔住我？那個斯文扮相的男子分明有問題.……”
“我知道！”沐崎焱輕抿了口茶，不溫不火地回答。
“哥哥既然知道怎麽還.……”
“我若再不出麵，父親辛苦下的盤棋就要毀在你手裏了。”語氣七分莞爾三分促狹，卻並無一絲責難。
玖玥清冽若碧湖幽泉的眸子微微一閃，“哥哥的意思是？”莫非這一切根本是父親安排的一個‘局’？
知道她已想明白了關竅，沐崎焱笑而不語。
另一頭，聽著他兄妹二人的對話，左爾嵐卻有如墜入迷霧之中，雲裏霧裏，根本弄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
沐崎焱的沉默，一定程度上已是對玖玥的猜想做出了回應。端起清茶淺淺地啜了口，玖玥目光沉凝，心中暗暗腹誹：父親這便是要開始反擊了？
從忍讓寬縱到主動出擊，在這過程中父親要經曆怎樣的心理變化她不得而知。不過，玖玥卻知道這必然是父親的被迫無奈之舉。但凡可以，父親都想‘息事寧人’，隻過他平淡喜樂的人生就好。然而，置身在權力中心這一‘大染缸’裏，父親也好，她也罷，都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很多時候，寬縱忍讓未必就能換來對方等同的尊重。恰恰相反，他會當你的忍讓是一種無能的體現，從而更為無情殘忍地踐踏你。上一世的教訓，不恰恰正說明了這一點？
沐崎焱因為有事要忙，先行了一步。玖玥和左爾嵐兩個，則又在茶樓中小坐了片刻，直到臨近傍晚時才離開。
步下樓梯的玖玥不經意的一次抬眸，看到迎麵走來的兩個人，墨玉般的黑瞳有隱約的錯愕閃現。
這時，走上樓來的人也已注意到她的存在。
“玖玥？”
沐玖玥微一點頭，瞬間已經斂去訝然之色，恢複如常。“堂哥！”
麵前之人正是順義王府的郡王，沐哲翰。拋開兩人的敵對立場，從血係親緣來講，玖玥的確該稱呼對方一聲‘堂哥’。
然而，真正引起玖玥錯愕訝然的，卻並不是偶然遇見的沐哲翰，而是跟在沐哲翰身後的人。
“這位是？”
“哦，這位是玄月公子，我的朋友！”沐哲翰的介紹十分簡略，似是不想多談。
玖玥也不勉強，隻對他身後之人微一點頭算作招呼。
“那不打擾堂哥與好友相聚了。玖玥先行告辭！”
“慢走！”
離開了茶樓的玖玥卻並未即刻返回王府，而是步履悠然地拐進了左側的一條深巷，似在等什麽人的樣子。過去了大約半個時辰，她等的人出現了！
“郡主，別來無恙！”
來人一身紫衣輕袍，將儒雅清冽的氣質襯托得恰到好處，本就出挑的俊容因浮現在臉上的笑容而隱隱多出了幾分暖意。
“我該稱呼你‘夜離’還是‘玄月公子’？”
聞言，夜離莞爾一笑，泰然道：“名字而已，郡主覺得哪個順耳一些不妨就稱呼哪個吧。”
“那好，夜離，我能問你為何出現在京城嗎？”
玖玥的直截了當，多少有些出乎夜離預料。自從那次威虎山一別，兩人就再不曾見過麵。他還以為見麵後怎麽也要相互寒暄幾句的，卻不想.……
“隻是覺得該是我出現的時候，我便來了。夜離本就孑然一身，四海為家，無所謂去哪兒，更無所謂在什麽地方。”
這話，便是不準備對她‘開誠布公’了。
玖玥也不勉強，畢竟兩人相識未深，甚至連相識都算不上。隻是在那一次因緣巧合的機會下曾有過短暫的交集。如此泛泛淺薄的交情，即便夜離肯向她‘開誠布公’，她也未必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