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巧舌如簧
在宮人的引領下,兩人入了關雎宮正殿。此刻,承帝高居上位,皇後坐在承帝身旁,珍妃則位居下首。而就在她們踏入正殿的同時,兩名太醫也從內殿匆匆走了出來,跪伏在帝後麵前,恭謹地稟道:“啟稟陛下,臣已查出,沈嬪的不適源自於所食燕窩裏摻入了少量的夾竹桃花粉。夾竹桃有化瘀功效,萬幸沈嬪娘娘所食不多。否則,娘娘腹中皇嗣是決計保不住的。”
聽了這話的沐玲玉雙腿一軟就險些癱倒在地。燕窩是她送來的,若沈嬪是因食用燕窩後才有的不適之感,她自然難逃幹係。
沐玖玥則麵目冷然,鳳眸不覺染上了幾分冰雪之寒,若有若無地掃了葉皇後一眼。如所料不錯,這應該又是她的‘傑作’吧?表麵上看,武國公府因楚側妃是站在他們南清王府這一邊的。然而實際上,武國公夫人秦氏為葉家表親,暗地裏可沒少幫助葉家。上一世,在陷害她乃至父兄這件事上,秦氏可謂‘居功至偉’。
難怪,她本還心生困惑,即便秦氏不願親自來宮中也該派來身為世子妃的大兒媳,怎就輪到了沐玲玉?合著,是想借此機會給她們南清王府扣上一個‘殘害皇嗣’的罪名。眼下,奪嫡之爭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當中。那麽,最有可能奪得太子之位的父親,自然不想沈嬪這一胎給他帶去威脅,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殘殺皇嗣.……
無暇細想,當玖玥兩姐妹雙雙叩拜在地,承帝絲絲陰冷的質問聲也隨之而來。
“沐玲玉,沈嬪所食燕窩是你送來的?”
沐玲玉周身一顫,一張臉被嚇得慘白慘白,聞言便顫顫巍巍地回答道:“回皇祖父,玲玉是送來了燕窩不假。可那燕窩絕無任何問題,望皇祖父明察。”
不等承帝作出回應,倒是皇後葉氏已聲色俱厲地開口:“還敢狡辯?本宮已經問過關雎宮的宮人,說沈嬪在發現身體不適前,就隻食用了你送來的燕窩。太醫也已查證過,剩下的燕窩殘羹裏摻入了夾竹桃花粉。不是你,又會是誰?”
沐玲玉被問得一愣,不及反應,葉皇後冷怒的話音已再度兜頭砸了下來。
“沐玲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殘害皇嗣?說,是誰指使你幹的?”
這便是要將父親‘揪’出來了?
沐玖玥麵色一寒,緩緩地揚起臉,在與葉皇後目光相對的瞬間,唇角微勾帶出一抹風刀霜劍般的笑容,冷入人的心骨。
“皇祖母慎言!眼下,事情未明,皇祖母就將罪名扣在我大姐姐頭上,未免有失公允”
“事情未明?適才太醫的話,你沒聽見嗎?”葉皇後的話猶如強弓勁弩,可謂端足了架勢。
沐玖玥卻是不畏無懼,神色一如既往的淡雅從容,唇角甚至微微勾著笑,仿佛生來就帶著這種臨危不懼、從容不迫的膽識氣度。
見此,坐於上首的承帝眼底不覺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若這丫頭是男子就好了,她將是繼承他東越百年基業的不二人選。
“太醫的話,玖玥聽見了。太醫所說,是沈嬪服食了摻入夾竹桃花粉的燕窩才致身體不適。可誰又能證明這就是‘燕窩’的問題?會不會在熬製燕窩的過程中,有人摻了夾竹桃花粉進去?皇祖母不妨仔細查證一下,以免冤枉了無辜之人。”
對於她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葉皇後並非第一次領略,不由得暗恨於心。但她怎能讓一片大好的形勢就這麽‘付之東流’?
冷笑一聲,她不禁反唇相譏,“笑話,難道這關雎宮裏的人還會害他們自己的主子不成?”
“皇祖母以為不可能?玖玥卻覺得‘萬事皆有可能’。莫非皇祖母忘了前不久的中毒一事?青天白日,眾目昭昭,有人都敢明目張膽地對身為皇後之尊的皇祖母下毒,更何懼一個入宮不久、根基未穩的妃嬪?”
葉皇後胸口一堵。雖竭力想否認,但她地的確確是被一個黃毛丫頭給說得啞口無言。尤其沐玖玥又提到了那日她‘中毒’一事.……
不著痕跡地拿眼角餘光掃了眼坐在身旁的承帝,那件事最後雖不了了之,可以皇上的精明,有可能已經想清楚整件事情根本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烏龍戲’。皇上顧及她的顏麵未深追究,但心裏無論如何也會不舒服的吧?
那日,葉皇後可說‘一敗塗地’。不僅沒傷著沐玖玥分毫,還令沈氏借此機會上位……
“皇上以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葉皇後把難題丟給了承帝,心中卻是篤定的。以皇上對沈嬪以及她腹中龍胎的重視程度,必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隻要一口咬定問題出自沐玲玉帶進宮來的‘燕窩’,再往後引申,皇上自然就該想到了沐雗身上。那她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她要的不是把沐玲玉怎麽樣。區區一個沐玲玉,又算得了什麽?可沐玲玉卻可以代表沐雗乃至整個南清王府,那就另當別論了。
承帝沉吟了片刻,吐出的聲音蒼邁,隱隱淩厲。
“玖玥說得也不無道理。殘害皇嗣,此乃重罪。若僅以太醫的話就斷定乃玲玉所為,終究太過武斷了。”即便不看沐玲玉,他也得看南清王府和武國公府兩家。草草定罪,恐難服眾。
“那麽依皇上之見……”
“查,給朕徹查。這關雎宮裏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承帝這麽說,便是要深究此事了。
葉皇後微不可察地撩了下嘴角,眼中不覺有莫名的光影凝聚。沐玖玥啊沐玖玥,這回看你還能蹦躂到哪兒去。
剛好玖玥一記清冷的目光投來,對上葉皇後眼神裏來不及褪去的‘得意’,竟彎起唇角笑了笑。
見她如此有恃無恐,葉皇後眼中神色愈發透出幾分森然。哼,冥頑不靈!
皇帝一聲令下,關雎宮內的宮人便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有人信誓旦旦,也有人忐忑不安。
沐玲玉時不時就會給玖玥遞去一個眼色,雖是坐著,卻如坐針氈。諷刺的是,這種時候,她唯一可期待的居然隻有沐玖玥這個曾令她深深厭惡的妹妹。方才要不是沐玖玥‘據理力爭’,隻怕一個‘殘害皇嗣’的罪名已扣在了她的腦袋上。那她.……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時,有穿著禁衛軍服飾的人大步走入殿中,單膝跪倒在帝後麵前。
“啟稟陛下,皇後娘娘,卑職有發現!”
此人是剛提拔上來的禁衛軍副統領狄塵,年紀輕輕就在禁衛軍裏脫穎而出,任副統領一職,足可見前途無量。
正準備喝茶的葉皇後聞言,立即將茶碗放回原處,語氣略略帶了一分急切地問道:“什麽發現?”
“有禁衛軍在巡邏的時候發現有兩個太監鬼鬼祟祟地在禦花園一隅,似在爭執什麽。上前一查,卻從其中一個太監身上搜出了一些貴重首飾,便對其嚴厲盤問.……”
葉皇後失了耐心,便冷然將他打斷:“若不是與沈嬪一事相關,就不必說了。”
不料,狄塵卻十分堅持:“請皇後娘娘容卑職把話說完,此事恰恰與沈嬪娘娘‘息息相關’。”
“你說!”
承帝發話,葉皇後自是不敢再多言,於是耐著性子聽狄塵把話說完。
“卑職後聞訊趕到。從那兩名太監口中得知,他二人利欲熏心,故而會借其中一人時常出宮采買之便,悄悄把偷來的一些貴重物件拿出去變賣。正是因為分贓不勻,才會發生爭執。卑職仔細查看從他們身上搜出的貴重首飾等等,卻在其中一個裝首飾的錦匣內發現了可疑之物,疑似花草類,散發異香。方才,卑職已自作主張將此可疑之物拿去與太醫鑒別,結果證實,錦匣內發現的草植,恰恰就是夾竹桃。”
夾竹桃?
沐玲玉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顧不得規禮,脫口便問:“那錦匣是誰的?”
這同時也是承帝想問的話。既然由她率先問出,承帝也就沒多此一舉地重複,目光落向狄塵,顯然是在等他一個回答。
狄塵嘴唇嗡動,正待說出答案,卻在這時,兩名禁衛軍押著一蔫頭耷腦的小太監走入殿中。
“啟稟陛下,此人在殿外鬼鬼祟祟,不時往殿內探看。”
說完,禁衛軍將小太監往前推了推,後者雙腿一軟,即跪在了地上。
“這不是春堂殿的小萬子嗎?”站在皇帝右側,手持拂塵的張景天認出殿上跪著的是春堂殿的小太監。看似不經意的一言,卻瞬時激起了千層浪。
春堂殿???
葉皇後暗暗一驚。因為春堂殿的主位妃嬪正是唯她馬首是瞻的顏妃。事情似乎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承帝麵上籠罩一層寒霜,言辭冷厲地詢問狄塵:“錦匣所有者,是誰?”
“是顏妃!”狄塵毫不猶豫地回答。
整件事到了這裏,最是明朗不過。
這時,冷汗已滲透全身的沐玲玉站起即跪倒在承帝麵前,持續多時的惶恐不安、戰戰兢兢這一刻全數轉化成了‘委屈’,眼中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盡情地宣泄而出,喉間滑出的哽咽令聞者不禁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