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同床共枕
一路上,有了玖玥相伴,原本枯燥乏味的行程立時變得有趣生動起來。也讓隨行的護衛們真正見識到了這對兄妹有多要好。有時天黑,趕不及到客棧投宿,他們就隻能露宿在荒野之地。自然了,隨行的護衛都是男子,又都經過嚴苛的訓練,像這種‘露宿街頭’對他們來說就是‘小兒科’,根本不值一提。可玖玥就不同了。她是嬌嬌滴滴的女孩子,又是自幼養在溫室裏的一朵花,哪能經得起這種風餐露宿的苦?
於是,沐崎焱便獨自去了山中。以他多年奔波在外的經驗,山中應該有獵人小屋。每到了捕獵之季,獵人們常常一連十幾天甚至一個月待在山中。這就需要一個必須的‘生存條件’,而一個遮風避雨的茅草屋,就是其中必不可缺的因素。
果不其然——
尋到了空置的獵人小屋,沐崎焱興衝衝地折返。玖玥覺得沒這個必要,幾經勸說無果,隻得跟隨他去了山上。
一間茅草屋,一個土炕,一床被子……對於露宿者而言,這幾乎構成了令人夢寐以求的一切有利因素。
收拾妥當,兄妹倆便一同躺在了土炕上,蓋著同一條棉被。擔心她會冷,沐崎焱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防,索性擁她入懷,把身體當成‘暖爐’,給予她源源不斷的溫暖。
玖玥還不怎麽困,就與哥哥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起來。卻在這時,木質的門板上突然響起了幾聲輕敲。沐崎焱神色警戒地一凜,聲音沉冷地問道:“誰?”
“在下途經此地,可否討碗水喝?”
這聲音……宮肄辰?
玖玥眼睛一翻,即露出了無語的神色。這深更半夜,又在荒郊野嶺,她可不覺著宮肄辰是‘偶然’經過此地。
忖思間,沐崎焱已跳下土坑,打開了木門。攜著濃重的霜冷之氣,身披厚厚毛氅的宮肄辰步履悠然地走了進來。
“誒,你怎麽在這兒?”
彼時,沐玖玥已坐了起來,用被子裹著身體。冷不防對上她星月般瀲灩清冷的一雙眸子,宮肄辰故作驚訝狀,隻那表情怎麽看都有些‘假’。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沐玖玥涼涼地接口。
“我是來打獵的。”某人大言不慚地扯著謊,臉不紅心不跳,說得那就一個坦蕩蕩。
這時,一道銳利眼波如刀鋒般橫掃過來,宮肄辰頓覺如芒在背,卻是坦然迎視,不忘送出一個‘親和力’十足的微笑。總之,是打算將裝傻充愣進行到底了。
沐崎焱眼中有冰霜之色凝結。他幾乎可以篤定打從他們離京那一刻開始,這位‘忠勇侯’就一直悄然尾隨在後。然而,可怕的是,他竟毫無所察。要不是宮肄辰此刻主動現身,他極有可能還被蒙在鼓裏。
隻是,宮肄辰為什麽來?難道是為了……
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向顯出無語之態的玖玥,看樣子,玥兒對宮肄辰的突然出現也始料未及。
“我去拿水!”
說罷,沐崎焱披上大氅,即大步流星地出了茅草屋。
“說吧,為什麽跟著我?”沐玖玥追問某人,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唇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宮肄辰對眼前的局麵很是無奈。早知露出身跡,會被她刨根問底地追問,偏偏他就是沒能‘忍’住。怪隻能怪沐崎焱,雖說他們是兄妹,可到底有男女之防,同睡在一個榻上算怎麽回事?
宮肄辰覺得自己也真是夠了。吃誰的醋不好,居然連人家當哥哥的‘醋’都吃……
“我怕你有危險。”他給出一個不太像答案的答案,似真似假,讓人很難推敲其真實用意。
太費大腦,玖玥索性也不想了。從一開始,這男人就是一個‘謎’。猜來猜去,浪費腦細胞不說,最後也猜不出個所以然。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出去,我要睡了!”毫不留情地趕人。
某人卻不肯就範,可憐兮兮、厚著臉皮博同情:“外麵還下著雪,你就不怕我凍死在外頭。”
“能凍死最好,這世上也少一‘禍害。”打著哈欠,沐玖玥在土炕上躺了下來。沒有了哥哥為她暖被子,她隻能盡可能用棉被裹住自己的身體。閉上眼,沒一會兒就陷入了香甜的睡夢之中。
彼時,宮肄辰似寶石般的琥珀色深眸有莫名的光影閃爍。這妮子或許自己還未意識到,她對自己已全然卸除了防備。否則,又如何能在與他獨處的時候就放心地睡著?這樣的‘全無戒心’,是好的征兆吧?意味著她已在一點一點地接受自己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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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日的路途,沐崎焱一行人總算抵達了汴州雲清縣。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汴州各郡守攜縣官早早等在了城門處,夾道相迎。不過對這種場麵,沐崎焱卻並無一絲欣然顯露在臉上。
河南郡的郡守笑容滿麵地上前,恭維著說道:“世子郡主一路舟車勞頓,委實辛苦了。下官已備下輕宴薄酒,給世子郡主接風洗塵。”
“不必了!”沐崎焱想也不想地拒絕。
河南郡守堆在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
倒是沐崎焱身旁的玖玥笑盈盈地搶了話鋒去,“這位大人好靈的耳報神。本郡主跟隨哥哥來此不過是臨時起意,就連家中都無人知曉。大人居然一眼就認出了我來……不光是耳報神靈敏,眼力也不錯呢。”
這話暗藏機鋒,明褒暗貶,那位河南郡守又如何聽不出來?
“郡主謬讚了,下官……下官是得了京城裏傳來的消息……”
沒等他說完,玖玥就已涼涼地打斷,“所謂的‘接風洗塵’就免了吧。有這心思,還不如多想想該如何解決眼前之困。這位大人,你說對吧?”
“對,對對,是下官思慮不周。”
表麵上,河南郡守聽之任之,對玖玥的話任何意義的‘連連點頭’。然而在他低下頭的瞬間,宮肄辰還是清晰感覺到了他身上不經意散發出的一絲凜然氣息,不覺就是暗暗一歎。
這妮子……哪有剛來就‘得罪’人的?難道她沒聽過一句話嗎——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到了人家的地盤,怎麽也該禮讓三分。不然的話……
沐崎焱心係這裏的災情,連驛館都沒回,就奔赴各地視察。玖玥要跟,卻遭他當場拒絕。視察的工作不比‘遊山玩水’,倘若他帶了她在身邊,少不得會讓那些郡守縣官們覺得他太恣意妄為了。當然,玥兒跟隨他一路迎風霜而來,已是叫他心疼不已。他又如何忍心還叫她繼續跟著她在外麵奔波不停?
見哥哥十分堅持,玖玥遂也沒再‘討價還價’。橫豎‘視察’隻是走一過場,其實哥哥亦是心如明鏡。即便‘視察’也查不出什麽的,那些郡守縣官早已用慣常的手段粉飾了這一帶表麵的太平。自然是為了不想哥哥這個遠道而來的‘欽差’發現什麽端倪。
自然了,之所以她這麽容易就‘妥協’還有另一點因由——哥哥是明麵上視察,那她,不若就來個攻其不備的‘暗訪’,可能會有意外的收獲也說不定。
都以為沐玖玥是在驛館休息,雖然那幾位狐狸一樣奸猾的郡守仍派了‘眼線’在驛館附近‘監視’。不過就那麽幾個‘酒囊飯袋’,想要甩掉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沐玖玥和宮肄辰兩個人就已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要想解決災情帶來的艱難,‘糧食’一詞是重中之重的因素。是以,沐玖玥首先選擇了去各個糧棧看一看存糧的情況。結果令她大為意外……
“這位客官,我們沒糧,您還是去別的地方買吧。”
看著糧棧掌櫃隱隱約約透出些微無奈的神色,沐玖玥知道事情必有蹊蹺。賣糧的卻沒有糧,這說得過去嗎?即便災年百姓爭相搶購,也不會一夕之間就將糧棧搶購一空。
當然,玖玥並不認為是掌櫃的有心欺瞞。因為她已經出了正常糧價的三倍。所謂‘在商言商’,掌櫃的不會放著大筆的銀子不去賺。如此看來,糧棧無糧應該是‘事實’。
接下來,玖玥和宮肄辰兩人又陸續走了幾家糧棧,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結果。
“你們在這兒買不到糧的,糧食早被人買光了。”
這時,蹲在牆角的一個乞兒忽然如是說道。
玖玥與宮肄辰相視一眼,幾乎同時抬步向乞兒走去。
乞兒穿著破衣爛衫,難禁寒風侵襲,被凍得哆哆嗦嗦。看他略顯單薄的身體,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
來到乞兒近前,沐玖玥蹲了下來與他平視,聲音溫和地問道:“你說糧食都被人買光了,能否告訴我,是什麽人買走了糧棧的糧食?”
乞兒哼哧一聲,卻是把臉偏向一側,明顯不願多說的樣子。
見狀,沐玖玥也不生氣,忽然做出一個‘嗅聞’的動作,感歎一般地說道:“是東坡肘子的味道,真香呢。”
一聽她提到‘東坡肘子’,乞兒渴盼熱切的目光立刻望向不遠處一家稱‘望江樓’的酒家。顯然,這陣陣滋擾鼻息的肉香味正是出自那裏。
“隻要你肯說,東坡肘子,我請了!”
對於一個長年累月見不到‘葷腥’的乞兒來說,肉的誘惑無疑最大,那小乞兒也幾乎就動搖了。
“我不吃!”
嘴上說著不吃,卻本能做出吞咽的動作,眼睛更是死死盯著寫有‘望江樓’三個字的牌匾,似乎是想將之看穿一樣。
“看樣子,你還有別的要求……”
看穿了乞兒的心思,宮肄辰似笑非笑地問道,眼中神色卻莫名一寒。一個乞兒,竟想‘獅子大開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