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撲朔迷離
一嬤嬤將剛從凝香身上搜羅來的珠釵畢恭畢敬地遞上前。
張景天走下台階,取過玉質珠釵呈給了老皇帝。老皇帝卻隻淡淡掃了眼,並未接過。張景天揣摩出聖意,以皇上的小心多疑,這種毒物必不會沾染,一麵‘惹毒上身’。可自己卻是沒有別的選擇的。
於是,他將那珠釵握在手裏,上上下下地看了看,終於發現了玄妙之處。原來,釵的上端有一細微可察的裂紋,證明是被人摔碎又粘合上去的。沿著那裂紋,張景天用手輕輕擠壓,忽然,珠釵沿著那道細紋碎裂開來。張景天定睛一瞧,發現珠釵內裏居然是縷空的,還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應該就是用來毒害皇後娘娘的‘毒物’了。
“陛下,您瞧!”
他遂將珠釵往皇帝眼前呈遞,讓皇帝也能看得清楚珠釵藏在內裏的‘玄機’。
承帝臉色倏爾便是一沉,生氣地大喝一聲:“大膽,竟敢用此毒物謀害皇後。說,誰指使你做的?”
區區一個身份微賤的宮女,若無人指使,自然不會有此‘膽量’。承帝會這麽問,無可厚非。
凝香已是嚇得六神無主,不等回話,忽然一身影氣急敗壞地衝到她麵前,抬手就一連甩了四個巴掌在她臉上,直打得凝香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的疼。
“吃裏扒外的東西,竟敢背著本宮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你將本宮置於何地?”
一句‘吃裏扒外’,顏妃便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自然,即便她沒有這‘畫蛇添足’的一筆,皇帝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顏家與葉家是姻親,顏妃平素更常常到皇後宮中走動,兩人關係也算親厚,斷然沒有她使毒謀害皇後的道理。何況她如今在宮中地位穩固,又聖眷優渥,何必要將自己置於如此險地?
“皇上,方才在給凝香搜身的時候,奴婢還搜出了這個。”
先前遞出珠釵的嬤嬤再度發聲,這次遞出的是一張‘銀票’。
張景天接過銀票攤開一看,足有千兩之多。試問,月例銀子一兩都尚且不到的宮女凝香,如何身上會有如此多的錢銀?毫無疑問,銀子是別人給的。而給了凝香銀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起毒害皇後事件的幕後主使者。
“凝香,你還不說嗎?”張景天待老皇帝冷冷地質問凝香。
凝香低著頭,死咬牙關,就是不肯鬆口。
不過對這種硬骨頭的賤婢,宮裏卻多的是‘辦法’整治她。
張景天也不羅嗦,直接吩咐了禦前侍衛,“把她送去‘刑司’。”
聽見‘刑司’兩字,凝香身子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她在宮裏待的時日也不算短了,又怎會不知‘刑司’是個什麽樣的存在?那是個專門用來‘懲罰’不聽話的宮人的地方。進了那裏的宮人,就算不去掉半條命也會脫掉一層皮,不吐點東西是不行的。
思緒飛快運轉,待到禦前侍衛走至左右兩側正要抓她的胳膊,凝香忙不迭往前膝行幾步,衝著端坐大殿正前的老皇帝脫口道:“我說,我什麽都說,求皇上別打發奴婢去刑司。”
這看似是個再尋常不過而又十分聰明的‘抉擇’。總之是要說的,又何必非要去刑司受了一番皮肉折磨之後才說?
“說吧,何人指使你做的?”
老皇帝的聲音沙啞低沉,聲音清淺,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震懾力道。
“是……”凝香忽而向右側撇過去一眼。看似隱晦的一眼目光,卻讓沐崎焱登時警鈴大作。因為她看過來的目光分明指向……
“是玖玥郡主使了銀子讓奴婢這麽幹的。”
轟隆!猶如一聲驚雷落下,又似一粒石子投在了原本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了千層浪花,也成功將沐玖玥推上了‘風口浪尖’。
沐崎焱眼底溫和的神色在這一刻驟然散盡,取而代之的是刀鋒般森寒凜厲的氣息,幾乎要不可遏製地咆哮出來。
站他身旁的沐玖玥,此時平靜的表情卻並無多大的起伏變化,隻唇間溢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悵惘歎息。下一瞬,星般的眸子有笑意氤氳而生,宛若在夜空猛然炸開的煙花斑斕,璀璨之餘,卻透出一股莫名的冰寒。
迎著眾人目光,她泰然走至大殿中央,向承帝福身進了一禮,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淡雅嗓音含了幾許無奈幽幽在殿內響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祖父明鑒,玥兒今日初見宮女凝香。至於她口中的‘指使’一說,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坐在皇帝右側的珍妃,投給沐玖玥饒有興致的一縷目光。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如此的鎮靜從容,這少女她很喜歡呢。
“玖玥郡主,您怎麽能這麽說?”凝香裝出一副惶恐震驚的模樣,繼續聲情並茂地講演著:“是您說皇後娘娘一直待您不好,您心中有怨氣,才給了奴婢銀票,誘使奴婢在皇後娘娘的羹裏下毒。現在東窗事發,您怎麽就不承認了?”
沐玖玥挑著峨眉斜斜地瞟了她一眼,表情是慣常的雲清風淡,甚至嘴角噙著一絲從容不迫的淺笑,隻那一眼之下的目光卻叫凝香無端地心裏發寒。
“假設你說的是真的,在此之前,我連見你都不曾,如何就會把這麽要命的‘差事’交托給你?而你,與我非親非故,莫非隻為了那一千兩銀子,就答應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凝香被堵得一時啞然,竟不知如何應對。
“那是……那是因為郡主威脅我說,如果我不按照郡主吩咐的去做,就殺了我。我一時害怕,才……”
正在凝香略略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應對沐玖玥咄咄逼問之時,忽有兩位太醫一前一後地從接連前後殿的門後走出,雙雙跪在承帝麵前。
“皇後怎麽樣了?”承帝關切地詢問。
“回稟陛下,皇後娘娘是中了一種叫‘七星海棠’的毒。”一太醫回道。
“可有解毒的辦法?”承帝又問。
“這……微臣惶恐。七星海棠的毒甚烈,若無解藥,恐怕皇後身上的毒一時半刻是解不掉的。”
“一群飯桶!”
承帝突然發難,嚇得兩個太醫慌忙匍伏在地,哆哆嗦嗦,似秋風中飄落的枯葉一樣。
“請太醫看看,這白色粉末可就是太醫所說的‘七星海棠’?”
彼時,張景天已將釵裏的白色粉末倒在了紙上,這會將紙包呈到了兩個太醫麵前。
其中一位姓呂的太醫看了那粉末一眼,又把鼻子探上前聞了聞,然後篤定地點點頭:“沒錯,這就是‘七星海棠’!”
聲音方落,大殿右側即傳出一聲嗤笑。沐崎焱眉尾輕佻,眼神鄙夷地冷道:“素聞太醫院副院使呂勝醫術高超,看來傳聞不假。隻看了眼那粉末,即可斷定是什麽‘七星海棠’的毒。嗬,倒是我們孤陋寡聞了。”
聞言,呂勝麵色微微一變,眼裏亦有隱晦的光影閃爍。思緒一轉,即從容應答:“世子謬讚。所謂‘醫毒不分家’。我自幼跟隨家父研習各種毒症,剛好對‘七星海棠’有所了解。故一聞味道,即能分辨。”
站在人群中的楚側妃盡管極力按捺,卻仍有一絲不慎明顯的笑意自唇角溢出。這下算是‘證據確鑿’了!有人證,有物證,隻要凝香一口咬死了沐玖玥,饒是她說破了天去,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嗬嗬嗬~真是大快人心。
“你是何人?剛剛你塞了什麽東西進皇後娘娘的嘴?好大的膽子!”
這時,後殿隱約傳出苑舞氣急敗壞的驚呼聲。不消片刻,苑舞即推了一個人出來。女子被她推得腳下趔趄不穩,便是重重栽摔在地,還剛剛好就摔倒在了台階下,與承帝相隔不足兩米的距離。
“大膽宮婢,驚擾了聖上,你擔得起責任嗎?”張景天即刻對宮女打扮的女子發難。
苑舞隨即來到了承帝麵前,福身施了一禮後,語氣焦灼地說道:“啟稟陛下,這膽大妄為的女子方才不知塞了什麽東西進皇後娘娘嘴裏,分明存心不良。奴婢等一時不差,給她得了手。”
“你給皇後吃了什麽?”承帝沉聲問著那個不明身份的宮女。
宮女此刻已變成端正跪地的姿勢,聞言便從容不迫地答道:“回皇上,奴婢給皇後吃了一顆‘清心丸’,是可解百毒的良藥。”
“胡說八道!就憑你,區區一宮婢,能有此貴重良藥。依我看,你分明不懷好意。”苑舞不假思索地說道。
張景天在此時輕咳了一聲,遞給苑舞警告的一記眼色:“皇上麵前,不得輕狂!”苑舞雖是皇後身邊得力的宮人,但奴才就是奴才。皇上在此,又豈容她‘越俎代庖’?
苑舞自知失言,忙請了罪退到一邊。
“既然身上帶此解毒良藥,當是深諳解毒之道。你學過醫?”承帝帶有一絲審視的目光落在那名低頭跪地的宮婢身上。
“回皇上。奴婢的爹為一郎中,奴婢自幼追隨左右。耳濡目染之下,不敢說‘深諳解毒之道’,但對此也略有涉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