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沒那麽容易死
沐玖玥在集市上閑庭信步一般地逛著,正百無聊賴之時,迎麵忽然走來四個男人。看衣著,應該是軍營裏的士兵。就是不知他們不在軍營裏好好待著,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答案很快揭曉!
見四人筆直朝自己走來,沐玖玥於唇角輕微的牽出一個弧度。果然是衝著她來的。。
警覺性極高的初一第一時間閃身至她麵前,做出保護狀,幽冷的目光從迎麵走來的四人身上逐一掃過,殺氣畢露。讓那四個人毫不懷疑,若他們膽敢做出於玖玥郡主不利的舉動來,這個冰塊一樣的冷麵男子定會與他們拚命,哪怕魚死網破。
“沒事,你不用緊張。”
沐玖玥淡淡出聲對儼然已進入‘備戰’狀態的初一予以安撫。當真想對她不利,也就不會隻派這麽幾個人來了。何況這裏是市集,人來人往,傻子才會選在這裏對她‘下手’,除非他們承受得起‘刺殺皇家郡主’的後果。
在她的手勢下,初一退後一步,就站在沐玖玥身旁,眼中的凜然之色不曾褪去。
四人來到沐玖玥麵前站定,齊齊向他拱手行禮,態度倒是十分恭敬。
“世子爺在茶肆裏備了好茶,請郡主過去一敘。”
宮玉峰?
沐玖玥不認為她和宮玉峰之間有什麽相敘的必要。為了沐若曦的事,宮玉峰不惜與她撕破了臉皮,見著她就跟見了‘仇人’似的,哪裏還會有閑情逸致邀她喝茶小敘?
估計他是想套自己的話吧?沐玖玥如是暗忖。
宮肄辰失蹤,看樣子凶多吉少。而宮玉峰回京後,勢必要給皇祖父一個‘合理’的說法。他手下兵將全部聽令於他,又有晉王府這座大山壓製著,自然不敢‘胡言亂語’。可她這個一向與他‘不對付’的皇家郡主就說不準了。到時候,隨便編排個‘故事’都夠他受的,宮玉峰不擔心才怪。
“前麵帶路吧。”
少時,沐玖玥出現在了宮玉峰所在的茶肆。小地方的茶肆自然比不得皇城帝都,沒有獨立奢華的雅間,他們遂隻能在開放式的空間裏。不過為了營造足夠私密的空間,宮玉峰將整個茶肆都包了下來,掌櫃的在為他們奉了茶後,也識相地退了出去。故而此時,茶肆中就隻有宮玉峰與沐玖玥兩個人。
見著沐玖玥走入茶肆,好整以暇坐在桌邊的宮玉峰卻並未起身相迎亦或施以‘臣子’之禮,舉手投足頗有幾分傲慢的樣子。
自然該‘傲慢’的。年紀輕輕,除了晉王世子的光環,如今又在軍中逐步站穩了腳跟。且不說這次西楚退兵是何因由,總要有他的一分‘功勞’在的。回京後,封官賜爵自不會少。何況這裏距皇城十萬八千裏,天高皇帝遠,他又是手持軍中大權的人,又豈會把她一個小小郡主放在眼裏?
對他的傲慢無禮,沐玖玥並不怎麽在乎。橫豎她也不是對規矩禮儀十分在意的人,何況為著沐若曦的事,宮玉峰早已恨她入骨,像如今這般態度才是正常。真要他對她客氣有禮起來,她反倒會懷疑他的‘用意’。就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遮掩,挺好。
擇了宮玉峰對麵的位置落座,沐玖玥自顧自倒了碗茶,放到鼻端聞了聞,茶香雖不濃鬱,卻是沁香悠長。在這種小地方能喝上這樣的茶,已是不錯了……
宮玉峰不開口,她也不主動詢問,隻低頭聊作不經意地劃著碗茶,姿態閑適悠然。比耐力,她自信能勝過任何人。
果不其然,很快,宮玉峰就在這場‘耐力’的比拚中敗下陣來,幹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我堂哥的事,你可聽說了?”
聞言,沐玖玥緩緩抬起了頭,眉尾輕挑,嘴角斜勾起一個玩味的淺笑,“世子所指,是二公子掉入南海失蹤的事嗎?我是聽說了些,不過卻是一知半解,還要世子提點一二才行。究竟,二公子是如何掉落海中去的?”
見她神態自若,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宮玉峰不覺鬆了口氣。看樣子,她的確不知宮肄辰是如何掉進海水中的。
“說起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意孤行,堅持對敵軍的數十條水船乘勝追擊,也不會誤入包圍圈。堂哥是為了救我,才……”
說到這裏,他聲音帶出幾分細微的凝噎,眉宇間更是一片愧悔之色。
沐玖玥眼眸微垂,長而濃密的羽睫打下一小片暗影,遮蓋住她眼底輕閃而過的不屑與譏諷。
“不說這個了……”宮玉峰似不願在此話題上多做停留,斂了沉痛的神色,話鋒一轉,竟‘關心’起了沐玖玥的歸程,“郡主打算何時啟程返京?”
“還沒決定,看心情!”沐玖玥隨口答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世子大概還未聽說吧,皇祖父有意擇選出一位皇家郡主,做和親之選,嫁給西楚三皇子,以緩和兩國緊張的關係……”
宮玉峰的心弦瞬時繃緊,端正而坐的上半身更是以一種微不可察的細小弧度晃動了下。盡管極力掩飾,緊繃的眉目神色仍然泄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安。
“似乎皇祖父心中已有屬意的人選,就不知最後會是哪位皇家郡主‘屏雀中選’。”
沐玖玥看似不經意的幾句話,聽在宮玉峰耳朵裏,卻有如‘五雷轟頂’,盡管她並未說出確切的‘名字’。
這還用說嗎?如今皇家正值適婚之齡的郡主總共就那麽幾位,偏偏他心之所屬的若曦就在其中。若曦時年已一十有八,早過了正常婚配的年紀,婚事卻遲遲未曾定下。這次與西楚聯姻,皇帝要考慮的因素眾多。他不可能將自己的孫女遠嫁西楚,以達成哪位皇子與西楚的‘姻親’關係,進而威脅到他的皇位。那麽,最為妥善的處理方法就是從‘旁係’中擇出一位郡主做和親之選。這麽看來,若曦最後被選中的幾率就更大了。
沉浸在驚恐不安的思緒中,以至宮玉峰並未發現沐玖玥輕徐掀起的嘴角那一抹狡黠詭譎的冷笑。
其實京中根本未傳出什麽東越與西楚所謂‘聯姻’的消息。但她也不是在危言聳聽。按照前世的軌跡,此次休戰恰恰正是一個‘契機’。這之後,為了鞏固兩國關係,也作為近日在京中受到了不小‘驚嚇’的西楚三皇子一個補償,皇祖父會在皇室擇一位品貌端莊的郡主作為和親對象。而在她的印象裏,上一世似乎就是鄱陽王府的郡主‘屏雀中選’,隻不過不是沐若曦罷了。
她故意給宮玉峰一種‘和親人選定為沐若曦’的錯覺,是篤定了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而她,很想看到沐若曦與這位晉王世子之間的‘進展’。要知道,晉王世子對沐若曦情深一片,後者卻恰恰相反。沐若曦對宮玉峰有多麽不喜甚至是厭惡,她都清晰看在眼裏。恰恰正因如此,她才更想看見沐若曦嫁進晉王府的‘結果’。一輩子,要待在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身邊,那會是怎樣的‘折磨’?偏沐若曦又那麽心高氣傲。區區一個晉王世子的配婚,一定會引起她的不滿,進而將怒氣發泄到宮玉峰身上。而宮玉峰對她的情感,也會在她無休止的鄙夷和不屑中一點點消失殆盡。到那時,才是沐若曦人生悲劇的真正開始……
離開茶肆,沐玖玥本想回暫時落腳的驛館歇息。然則,沒走出多遠,腳下步伐戛然而止,竟是抬眸往高處一間敞開的窗子看去。也就是這看似不經意的一眼瞥視,當她的目光冷不防撞入一雙寶石般亮燦的琥珀色深眸,竟分毫的錯愕訝然也不曾自她眉目間流露,反而唇畔似笑非笑地上揚,美眸深處也蕩漾起了玩味的一絲微波漣漪。
就知道,他沒那麽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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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西楚太子退兵很大程度上是西楚國皇施以壓力的結果,然則宮玉峰仍帶著‘得勝凱旋’的榮光之感,高調地返回帝都。
承帝特派了南清王沐雗出城相迎,足見對這位‘少年英雄’的欣賞和重視。皇宮外,更有官員夾道歡迎,給予晉王世子最高的榮寵。而沐浴在雀躍歡欣之中的宮玉峰,一度有恍惚炫然之感。且一想到自此之後,他的為官之行將平步青雲、一路暢通,他就更難掩心中激奮之情。要不是此時有無數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他幾乎要仰天長嘯幾聲,方可宣泄心中快要溢出的狂喜。
彼時,承帝以及百官在政殿等候。宮玉峰戎裝在身,虎步生風地走入大殿,頗有幾分軍帥之姿。走至大殿中央,他單膝跪地,聲音清朗而又高昂:“臣叩見吾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承帝的聲音不似尋常般冷肅深沉,難得帶著幾許歡欣之意。
宮玉峰卻未立刻依言起身,仍舊單膝跪在地上,眉目間已是一片凜然沉痛之色。略低著頭,做痛悔狀,聲音輕顫幾乎無可遏製心中悲痛,“臣在此特向皇上請罪。是臣保護不力,才至堂兄……”聲音漫過喉嚨,帶出幾分厚重的凝噎,幾乎話不成聲。
宮銘也在這時脫列而出,在宮玉峰身旁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無比淒愴地說道:“侄兒肄辰為國捐軀。他這一走,我大哥一脈也徹底斷了香火,微臣心中甚為悲痛。鬥膽請求皇上賜侄兒一份哀榮,以正君威。”
他話聲方落,宮玉峰也緊跟著應和道:“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