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王的歸宿
EP（能量聚合體）的出現，攪亂了整個帝國的局麵。或者說，EP的出現，讓人類失去了廣袤的領地，讓星際航行不再安全。讓大部分人因為時間而遺忘了對死亡恐懼，又重新烙印到人類身上。
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在消亡，也時刻有新的生命誕生。物種也是，無論是麗莎還是相涼，或者現在出現的EP，都是這個世界新生的物種。他們或許因為人類而產生，但是他們之間又完全不同。相涼即便摒棄了人類的身份，也不會去滅絕人類文明，因為他知道，自己和人類文明是共生的。相涼和麗莎覺得自己是高於人類的生命，人類更像是他們身體上的細胞，兩者之間或許會有矛盾，但並不會你死我活，大家是依存在一起的。
而EP這種新誕生的物種卻不太一樣，它也是從人類當中誕生，有的甚至還保有意識，但它生來好像就背負著詛咒。新生的EP會不斷向外釋放能量，隻有當它的能量能凝聚成晶體時，才具備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資格。所以新生的EP隻要想存活，就必須吞噬周圍的生命能量。它們就像是早產的胎兒，要麽無助的等待死亡，要麽開始掠奪才能獲得生存的資格。
不論是帝國還是聯邦，起初都走錯了研究方向，能量護盾拘束EP雖然是可行的辦法，但是也失去了消滅它們的可能。因為這層護盾，也切斷了真正威脅到它們的東西。
作為公主的近衛騎士，巴斯參與過EP紅鯨的討伐。帝國騎士的機動雖然可以規避EP的攻擊，但是單兵裝備很難形成有效的殺傷，機甲搭載的能量武器殺傷力不足，隻有登艦作戰用的大型能量武器才有效果。這種武器自身就帶有反應爐，以前為了突破戰艦厚重的合金甲板而製造出來的武器，現在它的目標轉向了EP。
新曆2051年，馮月月女王在帝國900年慶典後的第二年訪問了地球，而此時要接見她的克羅什上將已經大限將至。突然死去的克羅什也變成了EP，而馮月月正是沾染到了他初步EP化時不由自主散發出的能量。感染OEP（能量逸散體）的馮月月，壽命回到了奇跡之年以前，此時的她就是一個70多歲的婦人。現在醫療技術極為發達，但能留給她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原本還希望再過一百年，等帝國千年的時候，將王位傳給女兒，現在看來她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很多原本還在計劃中的事情必須立刻開始執行，帝國如果突然失去女王，也將掀開現在這個平靜的表象。
也就是在女王感染OEP後，她將帝國900年時剛成立的第三艦隊，逐漸換上女兒自己的勢力。但是露娜的根基還是太淺薄，怎麽可能湊足一整支艦隊的高層軍官。這也隻能讓露娜去任命艦長，再由女王在背後悄悄考量。第一艦隊內的六位大公都是和自己一般的開國元勳，這也是女王最為擔心的龐大勢力。第二艦隊的洛神艦隊本來就是王室的私軍，艦長是管家鍾山，忠心方麵絕對沒有問題。第二艦隊的其他幾位艦長是帝國侯爵，也因為女王常年身處邊疆，且不說彼此關係如何，王室和他們都有著很深的利益往來，這也是女王不斷經營的結果。然而一切的計劃都無法追上變化，馮月月希望將自己剩餘的生命，都用來鞏固自己女兒的地位，而露娜公主卻根本不配合。
露娜在EP爆發後，致力於解藥的研究，她根本不在乎王位如何，帝國如何，她隻希望可以拯救自己感染OEP的母親。這幾年的露娜公主尤其勤奮，整日泡在實驗室中。新曆2060年，女王的容貌還是和以往一樣，但是公主敏銳的察覺到，母親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虛弱和疲憊出現在她的身上。女王為露娜的登基做準備的時候，公主帶著自己的近衛軍團，還有剛接手的第三艦隊中駐紮在黑薔薇的戰艦，一起離開了帝國。她要前往的地方是EP最為泛濫的聯邦，那是幾乎是所有生靈的禁地。她需要最新鮮的樣本，因為已經沒有更多時間了。帶著所有的實驗設備、數據、樣本，露娜搬空了生物研究所裏自己的東西。能將OEP大批量帶在身邊的，如此瘋狂的研究員，也隻有公主一人。
新曆2100年，女王的座駕黑薔薇號，從邊境星區返回。這艘空無一人的戰艦的歸來，仿佛就是為了見證這個帝國的動蕩。
黑薔薇既是帝國的王都，也是六位大公的囚籠。他們都默契的居住在這裏，居住在這幾個最早建立的城市中。哪怕是因巡視自己的領地，而需要離開黑薔薇，也都會先麵見女王。女王雖然是帝國的最高軍事統帥，所有貴族都要聽令於她。但實際上女王真正能掌控的，也隻有最初諾亞號衍生出來的勢力。即便是建國時剛替換上的三位艦長，他們在成為帝國大公以後，也牢牢控製著自己的艦隊。
帝國初期還可以通過不斷擴張，來滿足所有人的需求。通過構建的製度來維係微妙的平衡，黑薔薇上空的戰艦，分屬於六位大公。他們雖然共同維護帝國主星的安全，但也相互製約。製約的不止是六位大公之間的權利，也隱隱維持著和王室間的平衡。馮月月無疑是一位強勢的女王，由她拉扯出的第二艦隊以她馬首是瞻。其中的洛神艦隊，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她的直屬艦隊。在帝國第三艦隊落成的時候，除開方舟級戰艦的戰力不算，此時的第二第三艦隊的戰艦總數，也已經追平第一艦隊六位大公手中所控製的戰艦數量。戰鬥力上或許還要再差一些，第二艦隊還有機會參與維和部隊的工作，達到練兵的效果，而剛建成的第三艦隊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實戰經驗。
空無一人的黑薔薇號返回帝國的當天，鄧誌飛就離開了王都，這好像是一個信號。其餘五位大公也紛紛回到自己的領地，馬守一、陳子昊、王菁菁三位勢力稍弱的大公，在返回領地的同時，連留在黑薔薇駐防的戰艦也都一並召回了。不消幾天，帝國貴族中不知怎麽就竟流傳出一份名單，上麵是曾經被女王否決的其他繼承人的名字。這裏麵除了有第二艦隊中的相宇侯爵，各位帝國大公的子嗣也羅列其中。
帝國因為她的製度，還維持著表麵的和平，因為王室並沒有黑薔薇主星以外的領土。也沒一方勢力驅逐守衛星門的洛神艦隊，甚至王室享有的星門分成，還在源源不斷的流入王室的金庫。現在隻是女王失蹤，公主還在聯邦的領地，那裏也因為EP而淪陷。沒有誰願意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觸動王室的利益。如果誰做了這個愚蠢的決定，無疑會成為最早被踢出王位角逐的人。
諸葛鍾山是所有人中行動最快的，他指揮的洛神艦隊，不但負責自己領地的星區，還負責所有星門的駐防。這讓洛神艦隊占據了整個第二艦隊一半的體量，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召回所有守護星門的戰艦，在黑薔薇主星集合，隻留下了星門處的地勤部門。他不敢將女王的嫡係部隊繼續留在未知對手的嘴邊，如果不盡快召回，可能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些分散駐守星門的戰艦可能就永遠也沒法返回了。就連他自己家族所在星區的艦隊，也都被調往王都。他還聯絡了所有第二艦隊的同僚，提議組織一支艦隊，去搜尋公主的下落。
剛被公主提拔的第三艦隊貴族們，也鼎力支持諸葛鍾山的提議，主動調遣了第三艦隊將近一半的戰力來到王都。黑薔薇的大氣層外，從未匯集過如此多的戰艦。僅第三艦隊就來了六艘無畏級戰艦，戰列艦900餘艘，護衛艦十二萬艘。第二艦隊的十二艘無畏級戰艦隻有三艘到場，分別是諸葛鍾山的洛神號、朱丹的金鳳號、愛德華的鬱金香號，到場的戰列艦足足有1400艘，護衛艦十四萬艘。如果拋開無畏級旗艦不說，這讓黑薔薇黑色大氣重現一般的戰艦集群，也僅僅和任意一位帝國大公領地內擁有的戰艦數量相同而已。這也是因為第二、第三艦隊的貴族還保留了駐守領地的實力。
畢竟新成立的第三艦隊，就是瓜分第二艦隊的統治區域。隨著帝國最外圍版圖的擴大，第二艦隊已經無法完全控製自己的領地。在女王組建第三艦隊的時候，就暫停了帝國境內所有空港的軍事訂單，命令空港優先完成帝國第三艦隊的建設。在此期間，也就鎖死了各位大公與侯爵所控製艦隊的規模。在這個前提下，帝國版圖的擴張也從未停滯，第二艦隊沒有了新鮮的血液注入，自然無法控製新開拓的區域，第三艦隊的進入也就變得順理成章。女王的布局雖好，但是一切都是她在位的前提下，這些第三艦隊新晉的貴族全部是由公主提名，女王親自任命。領地的範圍也做了重新的規劃，就是第二艦隊無法顧及的外圍區域。因為女王的常年經營，第二艦隊也算是女王的心腹，整個交接過程雖然有些許不快，但大家也都會顧及女王的麵子並沒有真的鬧出什麽亂子。
可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這也是女王完全沒有料想到的情況，因為第二第三艦隊之間的相互製肘，讓這兩支本該效忠於王室的艦隊，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這兩支艦隊本來擁有和六位大公比肩的實力，而此時匯聚的力量竟然如此單薄，隻有其中的六分之一。
馮月月看著眼前的情況，也隻能暗暗歎了一口氣。帝國的女王並沒有因為感染OEP去世，她最後接受了相涼的邀請，成為了和他一樣的存在。而代價是她必須遵守兩人之間的約定，不能再過多的幹預人類的事務，除非那是危及到他們自己生存的事情。她在見到相涼時，並沒有什麽欣喜，而是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此時的女王已經120歲高齡了，即便通過醫療手段，還可以維持著她最早登上戰艦時的樣貌，可她的精神已經非常虛弱了。她能感受到EP的能量在身體中咆哮，那股能量已經準備好隨時吞噬她的靈魂。
在確定眼前的相涼，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以後，這個在坐上王位以後一直外表堅強的女人，好像被擊碎了偽裝。她從來不曾哭泣的臉上，表情看起來依然嚴肅端莊，但淚水卻噴湧出來。她真的很怨恨這個男人，他明明就在自己身邊，為什麽這麽久這麽久都瞞著自己，真的要瞞自己一千年才滿意麽。
隨著相涼的引導，馮月月也完成了轉換的過程。她身體中即將形成的EP，好像海中的水母突然被拋到炙熱的沙灘上，它飛快的萎縮，都沒有來得及吞噬她肉體中的細胞，就這樣消失了。馮月月沒有靈魂的軀體，被機械臂從床上挪到冷凍倉。馮月月就這樣看著自己的身體，從艦長室到艦橋的通道，然後它被送入一片黑暗之中。目睹著它消失，就好想是對自己過去的送別，這時她也稍微明白成為數字生命的感受。此時身在帝國邊境的她，可以看見所有星門網絡覆蓋區域的情況，跨越空間的身體帶來前所未有的趕緊收。時間流逝的感覺消失不見了，她能觸摸到還未發生的事，隻是那些事有些模糊。
相涼抓住了她伸出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好像那是一種禁忌。相涼覺得他們的存在還沒有達到更高級的生命體階段，如果按照人類星際文明的標準來劃分，但是此時的自己也隻是稍微走在人類前麵一點而已。他們還依賴介質而存在，哪怕可以窺見模糊的未來，可以記住所有的過去，可以穿越空間的距離，他們依然依托於介質。他們更像是人類文明形成的宇宙噪聲，如果人類文明完全毀滅了，他們或許還能依靠自己建造的智械再繼續存活，他們就好像失去了設計師的流水線，很難再有突破界限的機會。就好像一個民族斬斷了自己過往的曆史，盲目崇拜“先進”的文化，那這個民族在麵對挫折時，必然會陷入迷茫。未來的發展隻和同螞蟻、蜜蜂這種社會化分工極強的動物一樣，被動的接受選擇，建立龐大的族群，被動接受它們將要麵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