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不同（二合一）
一段戲，不同演員會有不同的表達方式，但不論怎麼演，眼神上情感的傳遞是最容易出彩的。
著名的眼神戲有不少，電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霍普金斯、《霸王別姬》里的張國榮等，電視劇像《人民的名義》里的吳剛、《還珠格格》里的李明啟等。
一個眼神，一段戲，極容易讓觀眾對一個角色印象深刻，當然，很多場景里不只是要求眼神，情節上人物的前後邏輯、演員的整體表現這都會被鏡頭忠實反應。
甘敬曾經的時空有很多演員都能在眼神上有很好的演繹，像阿爾·帕西諾、像陳道明、像梁朝偉，女演員里的寧靜也不錯，反面例子，楊天寶的眼神就很……奇怪了，她能空洞的讓人納悶。
《無間道》里有很多鏡頭能讓人記住，音樂店裡陳永仁和劉建明的相遇、天台上兩位卧底的宿命對決、地下停車場韓琛和劉建明沒有一句台詞的槍殺、警司黃志誠和卧底陳永仁的「三年又三年」、卧底傳遞信息所用的摩斯密碼以及……
此時此地此鏡下甘敬飾演陳永仁見到上司死在自己面前的震驚、絕望眼神。
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甘敬都很擅長運用眼神，很喜歡用不多的表演來傳遞角色情感，陳永仁這個角色可說的地方太多，他為此所做出的準備也太多。
劇本情節的撰寫梳理、導演視角的思索盤點、演員出演的自我挖掘以及上輩子就有的心心念念。
甘敬有時也分不太清自己是喜歡這個故事還是喜歡梁朝偉演繹的這個角色。
「我看下。」
副導演第一遍喊了「過」，甘敬小跑到監視器前看了看，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個笑容，嗯，演的時候感覺自己狀態還不錯，監視器里的畫面和自我感覺是一致的。
「繼續吧，後面鏡頭裡群演都交代過了嗎？」甘敬問了下副導演。
夏研點頭道：「交代過了，放心吧。」
甘敬很滿意的回去繼續準備，接下來的鏡頭算是常規鏡頭，會有個稍微有些特色的配角出現用來襯托陳永仁面臨的感情困境。
作為一名卧底，他眼睜睜看著上司死在面前，也同樣，他也要眼睜睜看著黑澀會裡關係不錯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
警察是人而非機器人，是人就會有感情，當一名卧底目睹這樣的情況，他必然會受到衝擊。
這是陳永仁從選擇當卧底時就不可避免的局面，同樣，另一名警方內鬼劉建明也必然會碰到類似的狀況，劇本故事上的安排是一種呼應，也即有種宿命的探討。
回歸到陳永仁這個角色本身，他一天當中面對兩次身邊人的死亡卻是分屬兩方，那麼，善我者為善？惡我者為惡？
不，劇本下面的情節發展其實就是後面天台上陳永仁說出口的那句台詞總結——對不起，我是警察。
既為警察，那便以法律為準繩。
善？惡？想當好人？
去和法官說吧。
這是陳永仁的選擇。
甘敬心中把角色人物捋的極順，所以他演起來也就極順。
這一天由陸瑋提出來要領盒飯的戲份其實倒是讓身兼導演和主演的甘敬舒爽了一把，他這段時間總是站在監視器前頗是有些壓抑，當導演哪有當演員下場潑墨揮灑來的快活。
很快，原先預留出來的一天時間只是半天就收工了，主要時間還是浪費在了收拾劇組的道具上。
「甘導，今天下午還要拍么？」
甘敬剛和製片人曾永華聊了兩句就聽見旁邊有聲音傳來，卻是昨天剛入組的那個年輕演員徐超亮的。
「下午就不轉場了，你是要出去逛街么？沒事，去吧。」
徐超亮連忙搖頭，笑道：「不是，不是，導演，我是想聽你說說戲。」
甘敬心中有種微弱的古怪感，嗯，這個貨前倨後恭，必然沒有好事。
他果斷拒絕道：「下午沒時間，我要和我女兒聊視頻。」
「那導演對我角色有沒有什麼要求？」徐超亮沒放棄的問道。
甘敬略一沉吟：「正常演就好，有時候不搶鏡反而能提高一位演員在導演心中的評價。」
這話說的有點不客氣，但，本來沒打算說的，是你自己看起來還挺真誠的詢問的。
甘敬以前沒和徐超亮打過交道，只從剛入組的戲份來看，昨天下午被NG掉的第二遍是這位年輕演員有意表現，可第一遍那個笑也未必不是有意的。
徐超亮聽了導演的話沒有生氣，點頭道：「是，導演，我很喜歡《無間道》這個劇本，希望以後有機會還能和你合作。」
甘敬不置可否的微微點頭。
徐超亮說到這就沒再多說什麼了，他告辭離開去了後面場記的車。
甘敬對他這幅有些莫名其妙的表現有些不解，但並沒有糾結這個，反正只要能好好拍電影就行。
收工回到酒店，這天下午甘敬是先整理了一下外景表演的心情，他雖然都是一遍完成，但事後來點總結總是一個很有效的方法。
等到有關工作的部分結束，甘敬撥通了女兒的視頻，甘學思不認識什麼字，可學東西是挺快的，視頻這種事不需要其他人幫忙就能打開。
父女隔空相見，你說我划的一番交流，甘學思因為隨著自己老爹見了不少劇組的情況，所以她在視頻是一種彙報范兒，是說了幼兒園開學的情況。
甘敬沒什麼好反向彙報的，他總不能拿劇組拍攝進度來和自己女兒說什麼，於是，就只能是囑咐女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忘畫畫、多聽音樂。
如此一番父慈子孝的視頻掛掉，甘敬心中是有些憂慮，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小問題，自己和二思好像並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啊。
嗯，當家長的要不要和子女有共同話題呢？
甘敬陷入疑惑之中。
從晚飯結束后陸續敲響了酒店房門的訪客並沒有一位是能解答這種疑惑的，副導演夏研和李早瑜、主演張中暉和馬錘、配角徐超亮——這位是百無聊賴的在酒店裡溜達看見了馬錘去導演房間便硬生生湊上來的。
談笑有影帝，往來無白丁。
可是，這一屋子人除了甘敬之外竟然沒有一位是有孩子的。
甘敬這麼一打量就用淡淡的驕傲感驅逐了些許疑惑，準備等有時間還是要和老師或者其他家長有所交流，至於現在嘛，還是正常做事就好。
「今天這個鏡頭沒什麼問題吧？」
酒店房間桌子上的電腦是放著今天上午拍攝的畫面，甘敬點開了之後是來了句開場白。
當天拍攝當天盤點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劇組開始的習慣，夏研和李早瑜都很適應，張中暉偶爾來聽，馬錘則就是個弟弟。
「沒有。」
「沒有。」
「沒有，很棒！」
甘敬聽見異口同聲的回答有些愕然，他掃了一眼在座的五位，又瞄了一眼多加了兩個字的徐超亮：「那我還說不說今天的這種處理了？」
「說。」五位這一次回答的就很整齊了。
甘敬點頭，先放了一遍畫面才開始著重說了下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和演繹，他平時表演人物常常是三種表演派別混合著來，但這次鏡頭就純粹的是體驗派了。
張中暉、夏研、李早瑜和馬錘都知道甘敬的理論，也或多或少的接受了某些觀點，徐超亮這個第一次來的人就很驚奇加……驚艷了。
一如今天上午見到甘敬片場表演時的驚艷！
到了這會，他看著認真聽講、嚴肅思考的張中暉、看著一臉認同的夏研和李早瑜才忽然明白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就見到劇組很多人對導演甘敬態度的不同。
這其中固然是有投資人的身份加成、有導演位置的尊重，可更大的因素還是在於這位導演的演技絕倫吧！
最起碼，張中暉絕壁是這樣！
徐超亮悟了。
「人物角色上我們作為演員是要認真演繹，但是有一點我覺得也是值得思考的。」甘敬在挑著能宣之於口的角色表演說了之後又說了下其他方面。
「同一個表情放在不同故事中會傳遞給觀眾不同的含義，這是我站在監視器前以導演視角來看的。」甘敬知道在座的五位中只有夏研對執導是專業的，但他覺得自己說說這種感覺會對表演也有幫助。
「徐超亮，既然你來了，那房間也沒什麼其他人，我就直接用你舉例了。」甘敬開啟直言不諱模式，「一個導演、一個需要把不同片段串聯起來的人，他需要的東西和演員個體的演繹有時候是有衝突的。」
「像徐超亮他昨天想要多挖角色，可是以單個角色來看打80分並不如能融入到故事裡的70分。」
甘敬走了兩步對李早瑜說道：「你做一個含情脈脈的表情。」
等到李早瑜依言做了之後他伸出右手撫摸女孩的右臉，自己卻是沒什麼表情，眼神中也沒給出特殊的含義表達。
甘敬保持了五秒鐘然後對徐超亮問道：「你覺得我剛才是什麼樣？是表達什麼？」
徐超亮這會是求教的心態，認真的說道：「像是一個渣男，不愛卻依然佔有的那種。」
甘敬點點頭沒給評價，又對李早瑜說道：「你現在演個屍體。」
這一次，甘敬仍舊是用右手撫摸、臉上和眼神都沒什麼情緒表達，然後轉而問道：「徐超亮，這次呢？」
徐超亮這下有點遲疑了，如果單純剝離甘敬的表演來看似乎沒變化，但是入目這幕簡單場景好像是有悲痛，是可以迅速勾勒出一個生死別離大悲無言的故事。
甘敬沒等徐超亮的回答，直接下了結論：「演員的表演也是需要看導演要把它放在什麼位置，就這部《無間道》來說，我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導演，所以，我說的就是……」
他想了想，覺得直接說「就是對的」好像有點太囂張，於是憋回去最後幾個字換成了：「八九不離十的。」
徐超亮第一個給出回應：「導演，我明白了。」
李早瑜有點不爽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我當然是信任甘導的。」張中暉今天也是因為看到了白天的表演，所以有種遇到精彩戲份的分享欲，「就拍到現在為止，我覺得明年的獎項都得好好考慮考慮我們的電影了。」
甘敬伸手一擺，拉了一個長音：「哎~」
正常來說，這種音節都會是迅速跟上自謙之語，徐超亮都準備好了奉承的話，可是一聲「哎」之後甘敬臉上就是實打實的笑眯眯表情了。
呃，這位導演不愧是非同凡響。
徐超亮又一次悟了，有些明白了甘敬導演的行事風格。
「今天是陸瑋的戲結束了，這兩天我在看看有沒有需要補拍的，盡量中旬是把零碎的配角戲份拍完，如果進度夠快的話，這個月底咱們就能殺青了。」
甘敬再開口就是換了個話題。
「甘導，續作有考慮什麼時候拍么？」副導演夏研問道。
徐超亮目光一凝，這是系列片啊。
甘敬微微一笑，看向張中暉：「這得看老張的檔期了。」
張中暉是影帝是大咖是主演，檔期的事說起來其實有點敏感，不過他倒是沒有迴避，說道：「要看看這部片子的口碑和票房，這個事還在於甘導和京城藍光。」
話題變得嚴肅。
「目前在【上圖】放出的劇照是有不錯的反應，公司已經在做宣發熱度，剪輯上不用擔心，我有思路。」甘敬娓娓道來。
張中暉露出笑容。
房間里的夏研、馬錘、徐超亮和徐超亮這會就插不上話了，只能是默默看著兩位劇組大佬交流。
兩人說了說電影預期，順便又聊了聊電影獎項、口碑影響、票房市場、院線宣發和返點。
這些只是順便，可另外四人還是不太能插得上話，徐超亮愣是有種自己和甘敬完全不是同齡人的錯覺。
「就這樣吧，徐超亮，明天的拍攝多注意。」
常規盤點結束，甘敬最後沒忘記囑咐年輕演員。
「好，導演放心。」
只是兩天，徐超亮的心態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