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我真是個弟弟（2）
人物的血肉是細節。
一個虛假的角色應該怎麼讓觀眾覺得他真實？
答案不止一種，但細節絕對是一個無限接近標準答案的一個答案。
演員想要向觀眾傳達什麼樣的角色，那他就應該豐富什麼樣的細節。
對於《無間道》里角色陳永仁來說，摩斯密碼絕對會是一個值得觀眾注意的細節，它既是片中陳永仁擔當卧底向警方傳遞信息的方式，也是被警方內鬼發現后反向提醒黑澀會情節的重要組成。
但凡看過電影《無間道》的觀眾都應該會有一個摩斯密碼的概念，但那是剪輯出來后導演刻意凸顯出來的，也可以被稱之為畫面中的有效信息。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甘敬坐在台階上百無聊賴用手指輕敲左手石膏，所用的正是摩斯密碼的長短聲方式。
這種敲擊不是劇本上的細節，甚至，都不一定會被剪輯到影片當中，但他仍舊是在百無聊賴的敲擊著。
作為一個警方卧底，陳永仁所能使用安全傳遞消息的方式不多，尤其，還必須是要及時，所以，他必須是要熟練掌握算是關乎生命的工作技能。
現在，甘敬飾演的是這麼一個角色。
當攝像機開始工作，當等的人還沒來，這樣的角色無聊之下會做什麼呢？
甘敬提取到的一個特徵細節就是閑著練練摩斯密碼。
「來了啊。」甘敬有些松垮的改坐為站，走了兩步到了天台的欄杆前。
「你說，光是傷人你就被抓了多少次？」陸瑋走到甘敬身邊，站直著身體微微側向這位卧底，「我想盡辦法和律政司說，你心理有問題，叫你看心理醫生，你還到處打人！」
陸瑋頓了頓，原本直著的身體往前傾，靠在欄杆上看著甘敬，訓斥道：「你是不是真的心理變態？你忘了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
從陸瑋出現說到現在，甘敬一直沒看這位上司，他左腳踩在前面的欄杆上，雙手則是搭在上方，時不時用好著的右手撓撓頭、摸摸臉，要不就是舌頭在嘴裡鼓動著臉上的肌肉，渾不在乎。
可是除了手上的小動作、臉上的肌肉變化，最能反應一個人情緒的目光卻又是凝視著下方不動。
片刻之後，面對上司的訓斥，甘敬積攢的情緒爆發了。
「明明說好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
「就快十年了，老大！」
甘敬一下子把頭轉過來，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加強語氣，臉上表情有忿忿。
原本一個前途無量的警校生被選去當卧底，一當就是將近十年，這十年裡的生活全然是另一種軌跡，他有理由忿忿，如果這些時間自己能當一個正常的警察，能正常升職，那也許此刻站在這裡訓斥一個卧底的警察就是自己。
憑什麼是自己？
甘敬的臉上不只是忿忿，也有委屈，人生能有幾個這樣的將近十年？
陸瑋面對陳永仁的抱怨沉默了一會，分了下神，卡住了。
他是通讀了劇本也習慣性對出現的角色做出研究的，陳永仁這個角色他當然知道，只是，甘敬演出來的感覺完成度是挺高的，氣場也不錯。
這邊卡住，那邊副導演夏研敏銳的先喊了停，嗯，一條沒過，常事，況且又是剛開始拍，磨合期很正常。
「呃，一下子忘了詞了。」陸瑋向甘敬表示了歉意，摘掉了墨鏡，揉了揉臉，「我看下剛才拍的，調整下人物情緒。」
甘敬點點頭，沒說話，徑直走向了開拍之前自己坐的位置。
儘管是導演，但他現在並不想脫離人物。
噔，噔噔……
甘敬仍舊百無聊賴的用手指敲擊著石膏，像是在等待著黃志誠，也像是在等待場記的又一次打板聲。
監視器前，陸瑋按下了播放鍵，看了看對方的表演，也看了看自己的表演。
他琢磨了一下，重新看了第二遍。
這時，站在旁邊默默看著的張中暉開口了，忍不住想分享下自己觀察到的細節：「我覺得你的黃志誠應該再理直氣壯一些，今天主要是談公事，他眼中的陳永仁就是警察，警察哪有不犧牲的，卧底也是警察。」
陸瑋看完了第三遍才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好像確實是這樣，自己這邊的氣場沒撐住啊，這一場戲的公事在前，私事在後，黃志誠對這個自己一手選出來的卧底當然是有感情的，但警察是公事為先，也因為這樣，他這場戲前面是要有足夠的支撐力的。
演員演一個角色要有信念感，一個角色則是要有足夠支撐他的東西。
「甘敬演的很好。」張中暉又開口了，「他的情緒很到位，臉上的細節和肢體的動作很搭，嗯，摩斯密碼是驚艷到我了。」
陸瑋在琢磨表演，反應慢了一拍：「摩斯密碼？什麼摩斯密碼？那不是另外一場戲嗎？」
他反覆看了幾遍劇本，當然是知道摩斯密碼出現在什麼地方，可，這一場戲里壓根沒有的啊！
張中暉指了指此刻正在那邊坐著的甘敬，說道：「現在沒拍進來和剛才拍進鏡頭的，甘敬右手反覆敲的都是『你來了』。」
陸瑋愕然的看向甘敬，數秒過後，他又看向張中暉：「是摩斯密碼嗎？呃，我看不懂，張哥你能看懂嗎？」
「看劇本里有這個，我也就順便研究了一下，能看懂點。」張中暉笑了笑。
陸瑋看著這位臉上微微的笑容，又看了看那邊甘敬敲擊的手指，一時間有點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誒？這兩個人……張中暉就暫且不說了，這個甘敬……
陸瑋忽然想起了上次和甘敬的合作，那場《緝兇》里最後一幕的戲份，嚴格來說，自己雖然也有在最後一幕里出場，可和甘敬不算是什麼對手戲。
當時已經是感覺很驚艷，是覺得這個年輕演員很不錯，現在，真正的來對手戲之後，真正的是演過又從其他角度看出來甘敬對角色的準備之後，這才發覺……
好像不只是不錯！
好像是在細節處藏著一隻影影綽綽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