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致命（中）

  影視劇組往往是娛樂圈的一個小縮影。


  這裡有專業演員，也有摳圖混子，但前者未必就比後者說話有分量。


  這裡有齊心協力，也有撕逼八卦，但觀眾未必就能知道花團錦簇下的婊里婊氣。


  這裡有得意、也有失意，能low穿底線、也能曲高和寡，可勇猛精進，也可如履薄冰。


  甘敬是最知道不同劇組狀況的，當各種資本、男女演員、咖位大小、製片導演等因素的訴求放在一起，真不是說都奔著拍一部好作品去的。


  兩個很直觀的例子，陰陽合同就是為錢，賣房拍戲就是為質。


  所以，窺一斑而知全豹，就化妝間里那麼聊上兩句加上之前劉黎雯助理的那種作派，甘敬就知道《致命》這個劇組裡的氛圍了。


  昨天一頓飯，他對於導演吳樂軍的印象還不錯，本以為這種印象是可以延伸到劇組裡來的，現在看來卻是錯了。


  不過，這既不是自己投資，也不是自己導演，更不是自己主演，那，拿錢幹活就完事了。


  拿兩百萬的片酬，干兩百萬的事。


  甘敬面對劉黎雯沒有多扯，他只是略微寒暄的聊了聊劇本、聊了聊上次合作后各自的經歷，去年在《演員》上的時候他還是個小透明而劉黎雯是節目組請來最大牌的演員選手，現在，彼此之間的地位已經是變了。


  劉黎雯拿下了《演員》的年度冠軍，她的片酬和代言費用都有個不錯的提升，隱隱是人氣三線到二線的趨勢。


  甘敬呢？

  他的起點更低，可自導自編自演下的三線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潛力是有多大，兩人是一種不同的路線。


  劉黎雯眼不瞎，但也曾經拒絕過《演員》節目組透露的非正式提議，那是一個把節目中兩人捆綁宣傳的提議，很輕易的，她給出了一個否定的態度。


  時過境遷，這會再在劇組裡相遇，心境真是大不同。


  劉黎雯說話聊天的時候有在注意甘敬的表情，試圖尋找出一絲得意和驕傲，試圖探究出一點不同的味道，可是看來看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我去瞧瞧外面片場的布置，看看要不要找男主角對對詞。」甘敬起身告辭。


  「好，等下我給你加油。」劉黎雯小小的舉起了右手。


  甘敬有些莞爾，這演個戲還要加油，是分陣營的么？

  不過，他心裡其實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這樣的，人在圈裡混，有時候是自我驅動、有時候是迫不得已。


  當個人吧，既是讓自己，也是對別人。


  出了化妝間，經過一陣上妝和聊天，外面片場里的人已經是多了起來，導演吳樂軍和男主角高智軒也都到了。


  值得一提的是，高智軒是正在外面上妝，他的架勢和劉黎雯比起來倒也不遜色，保姆車旁邊搭起了一個棚，遮光傘、專用化妝師、女助理、通電小冰箱。


  好傢夥，這看起來真是讓人沒話說，雙肩背包打車來的甘敬有點愕然。


  「吳導啊，今天拍我見男主角，要不要先對詞了？」甘敬不打算湊上去自討沒趣，問了一聲導演。


  吳樂軍挺著一個啤酒肚，笑眯眯的說道：「等高智軒化妝還得一會，時間也不早了，咱就直接拍。」


  甘敬聳聳肩，也行。


  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把復仇反派和復仇主角的見面給拍出來，原劇本兩人的見面是一番稍長的對話，甘敬給改成了稍微狠厲一點的場景。


  幫派嘛，復仇嘛，一派和氣像什麼樣。


  即便是想要利用主角，那也得是連哄帶嚇的才可能有點意思。


  上午的十點二十才把片場的一切搞定，整個劇組不疾不徐的開始運行。


  今天這一幕見面是在房間里，甘敬從心腹手下那裡得知了主角的所在，他誇大了主角他爹曾經對自己的幫助以獲取信任，不過，基調是壓制而非投靠，是利用而非照顧。


  「等等，這劇本怎麼改了？」剛要開始拍攝，男主角高智軒忽然有了疑問。


  甘敬剛想上前說一下，那邊導演吳樂軍已經開口了：「綜合考慮，這樣拍效果更好。」


  「那我記下詞。」高智軒皺了皺眉，如此說道。


  昨天改的劇本，改完之後吳樂軍就立即發給高智軒助理了，但是看情況是直到現在才瞧見改動。


  甘敬剛起身又是一屁股坐了回去，得嘞，看樣子是得下午才能拍了嗎？


  然而，十五分鐘過去，高智軒就出乎意料的表示能拍了。


  甘敬有些驚訝，心中觀感稍微回升。


  機位、收音、道具、反光板，一切再次就緒。


  場記板響起，攝影機運行。


  高智軒一身麻布臟衣服緩緩跟著一個龍套大漢走進房間，表情凝重，他剛剛稍微一打量就聽見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幫派四把手由甘敬飾演的張廣南快步走了進來。


  房間不小，人卻是只有主配兩人。


  甘敬沒看高智軒，快人快語就如同進來時的肢體語言一樣直接開口了：「你爹那個老死鬼去天堂享福，你個小鬼還在這世道受苦，不如我行行好，把你送去見你爹吧。」


  右眼有疤，左臉有道長刀口，黑色貼身勁裝坐在椅子上的甘敬咧嘴一笑，他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聲音十分粗糙，語氣中滿是不懷好意。


  這種話配合著房間里昏暗的燈光，一時間讓人分不清是半認真的玩笑還是貓抓鼠后對獵物的戲弄。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高智軒面色坦然，整個人的軀體綳直也不坐下，「我聽說張老四是個不喜歡啰嗦的人，真要害我，這會我應該已經死了。」


  甘敬上下眼皮一磕，半眯著的眼睛自有一股陰狠，左手往肚子上一指：「你死鬼老爹救過我，他在西貢對不少人有恩情，我念著他的情。」


  這一番話又低又快，聲音仍舊粗糙，像是砂紙在磚頭上使勁的磨。


  高智軒沉默，但整個人的身體狀態是有些從綳直到放鬆。


  甘敬心裡微微點頭，這種細微的肢體語言是不錯的，人的作派和業務能力果然沒什麼太大關係，這個也不是什麼花架子。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高智軒沉默了大概十秒鐘往前走了幾步，臉上浮現出一抹天真。


  甘敬微微側頭，仍舊是咧嘴笑，可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拳頭帶起來似得躥起，一個箭步，右拳一下捶到高智軒的胃部把他捶翻在地。


  「不情還請你麻痹啊。」


  甘敬揚著下巴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滾。」


  兩三句對話后突然的一拳讓人覺得如同咬到一口老薑，辛辣的又莽又狠。


  吐痰那一下揚著下巴的俯視讓監視器前觀看的導演都有一種火氣直冒的感染力。


  反派形象，由靜轉動，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