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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風暴之中

  許多天後,當宗政溢擰開水籠頭去洗手,看到臉盆裏的水旋轉著流進排水管道的時候,他仍然感覺到整個房間在搖晃,房間裏的東西都在移動,離開它原來的位置。


  這種長久不散的恐懼陰影,是那場突然來臨的風暴的結果。


  據有經驗的老船工介紹:7月至9月是航海最危險的季節。而鎮國帝姬,正是在這個最危險的季節裏,率領船隊出發的。


  9月的海邊,盡管有海風吹拂,船艙裏仍然是非常的悶熱,蚊子多得伸手就可以撈幾隻。宗政溢不敢入睡,坐在黑洞洞的艙口驅趕著蚊群,同時感受著那遠離親人的孤獨感。


  此刻,天空中有一道急速北移的鉛灰色雲團,海麵上大浪出沒有平息,陰森森的海灣似乎隱藏著某種危險的訊號。


  天放亮後,一縷陽光照耀著東邊的海平麵,金光閃閃。宗政溢心裏感到了踏實一些。


  當船靠近一座無名的小島時,晴朗的天空突然布滿了黑尾鳥那長長的翅膀。幾百隻黑尾鳥因船隊發出聲響而的驚動起來,瞬間騰空而起。


  它們展開雙翅憑著海風成群地盤旋在島上空。陽光裏,隻見頭頂上移動著無數隻血色的眼睛。


  這無名島地勢奇崛,有一個壁立的V形裂穀。山坡上的灌木叢和濃密柔軟的山草給候鳥築巢帶來了方便,因而夏侯鳥喜歡在那裏營巢孵雛。


  按照慣例,船隊隻要靠近了海島,便會停駐一陣子。在海島上搜尋一些食物和淡水,以補充船隊的給養。


  停駐小島後,宗政溢所在船隻被派往去捕魚。


  海船拖著一縷黑煙,在海上開了好長時時,小島的影子便越來越淡。


  第一網拋下後,等了好一會兒,起網時隻粘住了好幾條七八斤重的魚。讓人感覺這兒海域的魚怎麽這麽少?

  等拋下第二網,幾個老漁民就把耳朵貼在艙板上細聽了半個小時,說是有些魚在海裏遊動時會發出咕咕的叫聲。


  拉網時,這次粘住了不少的魚,收獲還算可以,幾個打漁人個個綻開黝黑的笑臉。


  天色開始暗下來,當長長的漁網收上三分之二時,船上的蒸汽機突然熄火了。宗政溢立即敏感到苗頭不對。


  海船失去了動力,就如同斷了手腳,起網要費勁多了。幾個漢子哼著粗糙的號子,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將沉在海中的幾百尺長的溜網拉上了船。


  “嘎,黑洞洞一團雲,風過來了!”一個老船工摘掉頭上的草帽,驚慌失措地說著。


  船上的人都轉過頭望著西邊的海。一股冷氣逼近`,船身顫抖起來。


  天空象閃光燈那樣亮了一下,海麵上急急行駛的船被照得一清二楚。又有三條閃電,象銀蛇那樣落進海裏。


  緊接著,沉悶的滾雷在黑洞洞的海上炸響。就是宗政溢都知道,風暴離這兒不遠了。


  頓時,船上籠罩著恐怖的氣氛。


  很快,第一場風暴就來臨了。先是一片鐵豆似的雨,接著風來了,浪來了,更大的閃光和雷來了。


  旋風象一隻脫軸的飛輪,呼嘯地掠過混亂的海麵,凸出海麵幾米高的開花浪在空中碎裂,發出了象狼群那種可怕的嚎叫聲。


  麵對絕望之海,宗政溢心中湧起一般悲傷之感。在,船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船大的手心裏。老大的威望,就是在這種惡劣的時刻,過對船的駕駛本領體現出來的。


  船老大阿寬緊緊握著舵把,顯得沒事兒一樣。讓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他能夠戰勝這場風暴。


  “船頭給我撐塊帆布。”阿寬說。


  三名船工應聲,立即在艙板上將一塊六張八仙桌大的帆布縛在一根竹篙上,樹立在船頭。帆布一豎起,讓船象一頭被拉去屠宰的水牛一樣痙攣起來。


  帆布幾次被風壓倒,差點連人翻人海中。


  風暴最強烈的時刻,海船不知漂流到了什麽地方。阿寬要過漁燈朝前照了照。漁船開始跨越生死關頭了。要是小船的任何部位碰到了暗礁,生還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落拱!”阿寬滿脖子青筋暴凸地喊著。


  所謂的落拱,是用沉重的鐵錨或石塊之類重物半沉於海中,使船體垂直吃風,以避免船體側覆。


  隨著一聲沉重的擊水聲,鏽跡斑斑的鐵錨落進海裏,船尾立即隨著風向旋轉起來,舵板被擠壓得哢哢地叫。


  當時,船上的人都象一隻隻螃蟹似地緊趴在艙板上,隻見黑影,聽不到說話聲。大家心裏有數,最擔心的結局是:翻船。


  氣氛緊張得有點冒火星。宗政溢也是一動不動。此時,隻要有人做出一點不規矩的舉劫,其他人就會揍他一頓的,甚至會把擔心的惱火發到他的頭上。


  在搖晃的艙板上,宗政溢剛穩住腳,一個撲浪橫串而過,模糊得看不清任何東西。他隻好退回艙洞。


  淩晨,船終於繞過了暗礁叢生的地方。這時,第一場風暴過去了,海麵上平靜了一些,漁船拉上了鐵錨,漂流在茫茫大海上。


  “阿國,現在死活還勿曉得,先殺條魚填填肚皮再講!”看來,阿寬現在精神鬆弛些了,想到大家都奮戰了一夜,肚內正饑著呢。


  名字叫阿國的船工將三條大魚排在艙板上比了比,然後拿了條最小的魚到後艙刮了鱗,用魚刀切成一塊塊。用木柴很快燒好了一鍋米飯和一鍋魚湯。


  船上所有的人都圍著鐵鍋坐下,斜雨落進鍋裏。


  看著他們用水淋淋的筷子狠吞虎咽地在鐵鍋裏掏魚塊的情景,宗政溢真有點心酸。鍋裏的魚是比較貴重的,如在大夏能賣個好價。


  要是沒有這場意外的風暴,他們是絕對舍不得自己吃的、一大鍋魚湯傾刻喝光了。大家實在太疲勞,各自擠在艙位裏打盹去了。


  阿寬老大把他的艙位讓給宗政溢,自己躺在後艙板上。當他被船體的巨大搖晃弄醒時,第二場更猛烈的風暴到了。


  他警覺地爬出艙洞,躺在艙板上的阿寬不見了。令他懷疑阿寬會不會滾到海裏去,就喊了一聲。


  腳下的後艙蓋板移動了,阿寬探出頭來朝翻騰的海麵望了望。


  這時,機艙裏已積了很多海水,被阿寬拆下的機器零件,象螺絲那樣在機艙裏滾來滾去,哐當作響。


  蒸汽機正常的時候,冷卻水泵可以將海水排出去。現在,隻能將滲漏進來的海水一瓢瓢地舀到艙外去。


  海船S形地在浪穀裏滾來滾去。船上到處都有移動的東西,固定的東西現在也在哢哢地散架、彎曲、變形。


  連那些象喝了過量酒的醉漢般的灰鼠,在劇烈的搖晃中也昏頭昏腦地爬到艙板上來透氣。


  。有幾隻幼小的灰鼠,一走神,便被呼嘯的風無聲地帶到了海裏。


  人們對於海的恐懼,是出於海的深度和海浪。其實,比海浪更可怕的是海洋上空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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