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演員（上）
秦雨連夜驅車來到雪玲說的攝影基地，隻見她的車子就停在路邊，人卻不在，遠處山腰處燈火明晃晃的，人頭攢動，雪玲的電話依然沒有人聽，他便將車子停了下來，朝著亮燈的方向往走過去。
途中遇到不少人，但每個人都是忙碌的，甚至沒有人問他是誰，過來做什麽。
就這麽走了一段，眼見遠處一個山洞口站滿了人，他拉住一個準備離場的場務，小聲問：“請問，有沒有見到鍾寶兒？”
“她的戲份剛剛結束，現在？”場務伸出頭來四周圍張望了一下，指了指遠處笑道，“喏，那邊那頂是她的，你可以過去看了一眼。”
沒等到他道謝，人已經跑遠了，秦雨忙不迭往那白色的帳篷去，大老遠就看到雪玲站在門口抹眼睛，便忙加快了腳步跑過去，小路顛簸不平，雖然沒有下雨，卻仍舊是濕漉漉的，弄得他鞋子上全是泥。
“你怎麽過來了？”雪玲眼圈兒紅紅的。
“發生怎麽了？”秦雨把心一沉，忙又問道，“做什麽不接電話？”
“我的電話??????”雪玲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木然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大概忘在車上了。”
“寶兒呢？”秦雨瞥見帳篷門拉得嚴絲合縫，便忙問。
雪玲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用手指了指帳篷，哽咽道：“在裏麵。”
“我進去看看。”秦雨弓下身子準備進去，卻被雪玲拉住了，她搖頭道，“寶兒在裏麵換衣服呢！”
秦雨忙停住了動作，瞥著她，問：“怎麽了？”
“待會兒你自己看看吧！”雪玲長歎了一聲，將頭扭向一邊，輕輕地擦拭眼睛。
“進來吧！雪玲姐！”文音將帳篷門拉開了，衝雪玲招手。
雪玲鑽了進去，秦雨也跟著鑽了進去。
屋子裏一股子腥臭味，秦雨乍一聞險些吐出來，環顧一眼，惡臭是從角落裏的一隻大桶裏發出來的，大桶蓋了蓋子仍舊無法擋住那陣臭味。
抬頭看過去，寶兒裹著一條灰色的毯子，正捧著一個盒飯正吃，愣住了。
餓飯裏的飯菜都涼透了，寶兒看來是餓壞了，有些費勁地吞咽咀嚼著塞進嘴裏的食物。
作為一個資深吃貨，他深知吃東西時能得到的快樂，可寶兒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計較的，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她臉上有幾條很深的血痕，也不知是真是假，頭發淩亂，嘴唇發紫，臉色白得嚇人，大概沒有時間洗澡，身上臭得要命。
他一陣鼻酸，總算明白雪玲為什麽在外麵掉眼淚了。
“我這就去給你買些吃的送上來！”他準備離開帳篷。
“不用了，”寶兒衝他抿嘴一笑，“再過十分鍾還有下一場，我吃晚飯就得過去。”
“你這是圖什麽？你說說看！”雪玲站在一旁看著她吃冷掉的盒飯，一邊嘟囔道，“洞裏的溫度那麽低，你在那個抽水坑裏一泡就是一整天，剛上來還不到半個鍾頭，又要下去？”
“別聽文音瞎說。”寶兒淺淺一笑，低聲道，“她就喜歡誇大其詞。”
文音在一旁收拾她的東西，撅嘴道：“你今天淩晨五點就下水了，剛剛才起來，一天還算少了！”
“別拍了！”秦雨走過去，皺著眉頭看她。
她笑了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這個劇組裏所有人都很辛苦，不單單是我。”
“可他們不是我的朋友，隻有你才是！”雪玲哼了一聲，怒道，“本來體質就差，生病了可怎麽辦？”
“我絕對不會生病的。”寶兒抿嘴笑道。
“你不生病才怪！”雪玲嗤笑一聲。
“因為，我不能生病。”寶兒對她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寶兒，到你了。”外頭的場務再喊。
“來了！”即便隻是又冷又硬的盒飯，她也沒有時間吃完，抓緊時間往嘴裏扒拉了兩大口，順手將飯盒放在桌上，裹著毯子就往外跑。
雪玲跺了一下腳，跟了上去，秦雨也忙跟過去。
山洞裏潮濕陰冷，一陣寒意從腳底冒出來，鑽進褲管，讓秦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寶兒站在聚光燈前麵，已經拿掉了披著的毯子，露出身上破破爛爛無法蔽體的戲服，毫不猶豫地走進麵前一個臭水溝裏。
另有幾個身材粗壯的演員拿著皮鞭站在水邊對著水裏的寶兒叫罵。
秦雨掃了一眼這個極其簡陋的拍攝場地，嗅著臭不可聞淤泥，聽著不堪入耳的謾罵，看著水中的寶兒獨自孤獨地掙紮，盡管明白那隻是拍戲，卻仍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奚童啊奚童，你要是看到了這個，該怎麽辦？”
拍戲並非想象中那麽簡單，或許在屏幕前隻呈現了幾分鍾的鏡頭，居然要拍那麽長時間，一條接著一條，直到三個多小時之後，寶兒才得以從泥潭中爬起來。
一直守在旁邊的文音忙用毯子將小泥人寶兒牢牢裹住，從眾人中拉了出來。
秦雨對寶兒肅然起敬，竟忽然就明白了她。
一個人對電影愛到這個份兒上，連身體飽受折磨都能咬牙挺過去，犧牲愛情看起來也並不是什麽奇事。
劇組轉戰山腳下一個極為簡陋的酒店裏下榻，已經是淩晨四點多，又有劇組的工作人員過來說，男主角有事來不了，所以明天第一場戲還是得拍寶兒。
這所謂的第一場戲，就在一個小時之後。
文音板著臉，那工作人員陪著笑臉，倒是寶兒沒有任何猶豫，開口就答應了下來，隻是簡單地洗了個澡，立刻就開始看劇本。
那劇本上，花花綠綠全是筆記，她的台詞大段大段的，全是獨白。
雪玲說什麽都不走了，秦雨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原本想說的話也開不了口，默默地退了出來，在大路邊開了自己的車子往城裏去。
這時，已近黎明，天邊有一抹暖色。
那三個家夥喝了一整夜，每一個都醉得不省人事，秦雨挨個把他們送回家，最後扛著奚童丟在床上，眼見他愁眉不展的模樣，想了又想，還是默默地將門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