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失控（中）
寶兒聽了她這忽如其來的感謝，愣了一下，低頭苦笑道：“我什麽也沒做。”
“不，”阿美媽媽說，“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這話太嚴重了，我也沒做些什麽，”寶兒想到她何以過得這麽好，心裏千萬根鋼針同時刺痛，終究化作一聲長歎，幽幽一笑，“您最近過得挺好。”
其實寶兒真的想說，沒有自己，她一樣可以活下來，而且，活得很好。
阿美媽媽好像聽不懂一般，含笑看著寶兒。
寶兒沉沉地歎了一聲，嗤笑道：“我原本打算給您些錢，看來，現在是您是不需要了。”
“是啊，”她微笑著頷首，“的確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
寶兒心裏湧起一陣怒意，但很快，她就強壓了下來，起身道：“既然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那個，”阿美的媽媽站起身來，怯怯地看著寶兒，小聲道，“再見了，鍾小姐。”
寶兒一句話也沒有說，冷漠地轉身就走。
剛出門，雲帆提著一隻大袋子疾奔過來，險些撞上了前麵的一對母女，被人罵了兩句，她連連道歉，看到寶兒一個人，便忙裏頭探頭看了一眼，焦灼地問：“阿美媽媽呢？怎麽是你一個人？”
她低頭看著雲帆手裏的袋子，苦笑道：“我們走吧。”
“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雲帆道，“沒有這些錢，她拿什麽去打官司？去給她的女兒討回公道？”
“她已經放棄了。”寶兒輕歎了一聲，抽出一支煙來，點燃了。
“放棄？”雲帆咬牙道，“那可是一條人命！什麽叫放棄？怎麽個放棄法？”
“有些事，我們不好評論。”寶兒回頭往餐廳裏看了一眼，苦笑。
雲帆也瞧見了，阿美的媽媽身上穿了一件很時髦的嶄新外套，少說也值幾千塊，還精心化了個妝。
“你怎麽能這個樣子！”她還在發呆，雲帆已經衝上去了，正好迎上從裏麵出來的阿美媽媽，剛剛還喋喋不休地追問，現在已經一目了然了，雲帆實在忍無可忍，便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怎麽能收那種人的錢！你也不想一想，阿美死的那麽慘，你真的忍心嗎？就為了錢？我問你，什麽人的錢都能收嗎？那是你女兒的賣命錢！我希望你這麽樣，晚上還睡得著。”
阿美的媽媽低頭不語，點頭道：“對不起。”
說完便往前麵一陣風似的跑，雲帆不依不饒，趕著還要跑，被寶兒一把給拉住了。
寶兒不喜歡充當審判者，更不喜歡看到這樣無奈可悲的人性扭曲。
“這種人，不能就這麽放過她！”雲帆嚷嚷道。
“算了吧！我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寶兒苦笑道，“換個人，我也不會打算給她那麽多錢。”
“話是這麽說，可是······”雲帆咬牙。
“走吧！”寶兒搖頭一笑，“阿美是她的女兒，她生的她養的，她做什麽樣的選擇，都是旁人不能評判。”
“可是······”雲帆還別扭，寶兒隻看了她一眼，便閉上了嘴。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心情沉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九嬸和文音也趕著過來做飯，家裏熱熱鬧鬧的，雲帆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寶兒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的書桌上，看著他們在花園裏忙碌，遠方，是無盡的蒼穹，與她心裏無盡的怨念遙相輝映。
終於明白了一件在複仇開始之前她就該明白的事，所謂複仇，不過是活著的人糾結的事罷了。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雲帆站在外麵，低聲道：“九嬸說，讓你下去吃飯。”
寶兒默默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對付那個人渣，不過早晚的事罷了。”雲帆安慰她道，“有機會的。”
寶兒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道：“走吧。”
九嬸坐在桌前，盯著她看了好久，默默地說：“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寶兒淺笑道：“馬上要進組了，瘦一些好，更上鏡。”
“我看過餘姚版的《間諜遊戲》了，”九嬸忽然道，“你真的要演嗎？”
寶兒麵不更色，埋頭吃著碗裏的飯粒，點頭道：“當然，已經簽了合約了，如果我不演，要賠很多錢的。”
後知後覺的九嬸一直以為紅戲都是樣板戲，直到昨天心血來潮讓文音找了一下，看到一半就已經坐不住了，所以一大早就趕著過來。
聽到寶兒這樣說，她更來氣，咬牙道：“我老太婆還有些積蓄，不管要賠多少錢，我來付！不要演了，聽見沒有？” 寶兒放下碗筷，看著九嬸笑道：“既然九嬸有錢的話，不如投資入股怎麽樣？”
“哎呀！”九嬸狠狠地瞧了她的頭一下，罵道，“演了那種戲，你今後怎麽嫁人！”
“餘姚不也嫁人了？她老公還專程為她的電影造勢呢！都登報了。”雲帆嘴裏塞滿了飯粒，齜牙看著九嬸，有口無心地頂嘴。
“你知道什麽！”九嬸挑眉道，“那個什麽餘姚，最後有好日子過了嗎？你自己拿腦子好好想一想，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這樣的男人？說不介意是假的，後麵就幾乎每天都要為這個事情打她一頓！”
寶兒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她放下筷子，雙手擋住了半邊臉，聲音低啞地問九嬸：“這又是九嬸你編的吧？”
“編的？”九嬸苦笑道，“我有個同鄉，前幾天剛剛碰到，說起來她以前就在餘姚家裏做活的，常說那男人打起餘姚來，完全是下死手！有好幾次，她都看不下去了，要過去拉架，結果自己都被打了。”
寶兒籲了一口氣，挑眉道：“她說的話，未必是真的。”
“我的同鄉曆來最老實，我相信她說的！而且，你想一想，那個餘姚那麽年輕就得了什麽抑鬱症，最後還跳樓自殺了，這也是最好的前車之鑒，”九嬸怒道，“難道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寶兒微笑著站起身來，低聲問：“你那個同鄉在哪裏？”
“好！好！好！”九嬸立刻掏出手機來，點頭道，“今天我就帶你去見見她，聽她親口說，否則你不會相信我！”
電話撥通了，那頭卻一直顯示暫時無法接通。
九嬸眼見三個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她，把桌子一拍，點頭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