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清流（上）
害怕歸害怕，等演講結束了，他也還是得載著夏雪往回走，開著空調，也一陣陣冒汗，他想起了自己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還有老婆，最近身體不大好，吃了好幾副中藥，一家人全靠他在這裏打工掙到的錢度日。
如果不是今天助理被當著他的麵開除了，他也不會想得到，自己的工作原來如此水深火熱。
想到這裏，他哆哆嗦嗦地問：“現在咱們去哪兒啊，夏總？”
“去電影公司。”她一點兒也不猶豫，張口就回答。
“好的。”他也不敢多問，連忙趕著開車，徑直往電影公司去。
“你就在這裏等，我很快就出來。”夏雪連包都沒拿，下車就進去了。
電影公司的會議室裏，方舟正在忙，他還有一個剛剛在網絡上映的微電影，此刻正在接受記者訪問。
“夏總，你怎麽來了？”製作人站在外圍，一眼就看到了夏雪，忙過來和她打招呼。
“你怎麽會一下就看到我？”夏雪笑。
“那自然是夏總你天生麗質，往人群中一站就是鶴立雞群，想看不到都難！”製作人的恭維有幾分真心就很難說，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工作人員日常穿著隨性，也比較忙，多數女孩兒都是素麵朝天，一身正裝、烈焰紅唇的夏雪當然顯眼。
這話夏雪自然是很受用的，她朝製作人涼涼一笑，又應道：“我還有些事要和方導談。”
“這樣的話，”製作人看了一眼裏麵，笑道，“隻怕要勞煩夏總您等一下，方導這個采訪還有半個小時才結束。”
“沒關係，我可以等。”她說完，雙手抱在胸口，深深一笑。
方舟結束了采訪，走出會議室，製作人忙跟上前去，小聲對他道：“那個夏總又來了，導兒您也稍微見見她。”
“哪個夏總？”方舟挑了挑眉，掃了他一眼。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不剛剛才見過的嗎？”製作人笑道，“學文集團的夏總，想起來了嗎？”
“她還有什麽事？”方舟反手背在身後，掃了一眼他，問。
“不知道啊。”製一笑。
“別呀，您好歹見她一麵，怎麽說她也是財神爺。”製作人說了。
“我沒說不見她，你讓她到你們老總的會客廳裏來。”方舟淡淡地說完，自己先走了。
製作人如獲至寶，方舟不喜應酬，整個電影公司人盡皆知，，今天竟然沒多費唇舌就應了，製作人也覺得臉上有光，忙跑過去，將夏雪帶進了出來。
“方導在哪兒？”夏雪看到會議室裏都在收拾，便忙問。
“他要在會客廳裏見您呢！夏總。”製作人微笑。
老總平日裏不大來上班，隻要方舟來，這地方幾乎都是方舟的據點，一張臨窗的玻璃桌子，俯瞰遠處的人工湖，景色差強人意，卻也精致，聊勝於無。
他翻開麵前的劇本，逐字逐句地看寶兒寫在上麵的意見和建議，秘書送進來一杯咖啡，無糖無奶，濃濃的苦香。
“方導，您好。”夏雪主動問好。
“嗯。”方舟輕輕地應了一聲，頭也不抬地道，“坐下吧。”
製作人見氣氛不錯，自己在場，夏雪說話好像一點兒也不方便，於是便忙著笑道：“兩位聊，我去給您倒杯茶。”
房間裏剩下了兩個人，夏雪雙手合十，淺笑道：“方導，有些事今天中午見麵的時候不方便談，所以就等您這兒忙完了，咱們再單聊。”
“喔。”方舟沒有多餘的話，笑了笑。
“是這樣的。”夏雪將塗著蔻丹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了敲，低聲道，“我知道您現在一直在做故事片導演，但您的夢想是做紀錄片導演。”
方舟不置可否，微笑著看她。
夏雪頓了頓，接過秘書遞來的茶，輕輕地放在桌上，眼看著秘書出去了，這才又接著道，“董事會已經討論後通過，資助您完成您的夢想，不論您要去這個地球的哪一個角落，我們都會毫無條件地支持您。”
“為什麽？”方舟問。
“額。”夏雪知道夢想這兩個字在藝術家眼裏的分量，並沒有如願在方舟眼中看到感激，卻等來這三個字，她多少有些意外，忍不住愣了一下。
“我說，學問集團為什麽要資金我拍紀錄片？”方舟顯得淡然許多，他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咖啡，捧著杯子看她。
夏雪咽了一口口水，猶豫了一分鍾才又笑道：“這是我們學文集團一貫的行事風格，扶持我們本土的文藝工作者，為國人的文化崛起做貢獻，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中國人，也能超越BBC最好的紀錄片。”
“夏總。”方舟低聲笑道，“說得可真精彩。”
這話聽起來有點兒不大對，夏雪停了下來，她看著這個頗為消瘦的中年男人，想了想，便笑道：“還是，您在商業的道路上走得太久，已經忘卻了當年的初心？”
“夏總，你可真是能言善辯。”方舟低頭看著手裏的杯子，低聲道，“我既不需要你們的資助，也不需要你們的成全，這就是我的意見，這也是我今天見你的原因。”
“其實。”夏雪有些慌了，忙笑道，“您也可以不必這麽快回答我的，這個約定長期有效，隻要您什麽時候需要，給我打個電話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舟言簡意賅，笑道，“我不接受你所有的投資，不單單是紀錄片，也包括對我電影的投資。”
“我沒聽錯吧？”夏雪哭笑不得，她的話題還沒有進入正題，他竟然說了這個！
“是的，我不但可以說，還可以寫下來。”方舟的手指靈巧地在茶幾上敲了幾下，笑道。
“我不明白，方導。”夏雪清了清嗓子，穩定了心神，這才抿著嘴開口問道，“是不是這當中有什麽誤會？”
“沒有。”方舟很爽快，他笑了笑。
“您既然這麽決絕，那，”夏雪沉下臉來，冷冷地問，“是不是對我們學文集團有什麽意見？”
“夏總。”方舟搖頭歎道，“我看起來像個會做你提線木偶的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