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戾氣（下）
看著焦灼地在一旁安慰的墨菲，金啟勇空前冷靜。
他盯著寶兒，努力讓自己發抖的雙手平穩下來，好幾次差點兒脫口而出，可墨菲一直擔心寶兒，站在旁邊寸步不離，好容易等到墨菲嘮叨完了，轉身進了廚房，他才靠過去對寶兒小聲道：“你哥哥就要來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誰也沒法兒幫你隱瞞。”
寶兒默默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寶兒啊！”他輕輕地跺了一下腳，咬牙道，“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你哥哥為你做了那麽多，這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你怎麽就不能為他想一想？”
寶兒抿嘴笑了笑，瞥著在廚房裏忙碌的墨菲，問他：“你喜歡墨菲？”
“這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他是真的有些急了，一來他不覺得自己可能喜歡那個愛嘮叨的母老虎，二來他現在擔心的還是寶兒。
“你們都回去吧。”寶兒伸了個懶腰，低聲道，“我有些累了。”
一句話，堵死了金啟勇的嘴，尤其是從廚房裏出來的墨菲剛好聽到了這個，忙拉著她就往外走，卻不忘吩咐雲帆，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寶兒。
“你今天的確不該讓我出去幫你買東西。”雲帆見所有人都走了，這才又道，“仁美學院那個地方，看起來雖然高高在上，可龍蛇混雜，比市井更複雜些，你在那個地方，總該加些小心。”
“的確是有些大意了。”寶兒衝她笑，反過來安慰她道，“不是正好我的朋友來了，也沒發生什麽。”
雲帆歎了一聲，看著她。
“我困了，不要吵醒我。”她打了個哈欠，轉身進了臥室。
雲帆不敢怠慢，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圈著，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門開了。
“鍾先生。”雲帆忙起身。
行色匆匆的鍾之遙往房間裏環顧一周，忙問：“寶兒呢？” “睡了。”雲帆回答，看了一眼寶兒的臥室。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走過去，推開門。
寶兒已經睡著了，平和又安穩。
他關上門出來，臉色陰沉。
“鍾先生，這都是我的錯！您已經說過讓我保護她的安全，可是她最危險的時候我卻不在她身邊。”雲帆覺得很難受，這些話，她非說出來不可，她就是這種個性，一旦做了什麽覺得不對的事，總是希望可以得到別人的原諒。
“這不關你的事。”鍾之遙臉色有些發白，卻依舊是往日溫文爾雅的模樣，他對雲帆說，“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在，沒事的。”
雲帆心裏頓時覺得好受了，就像是已經著了的火一下子遇到及時雨，滅了，同時帶來的，還有深深的愧疚，心裏也暗自下定決心，以後要好好保護寶兒。
她往寶兒的房間看了一眼，這才離開。
寶兒安睡，儼然沒事一樣，鍾之遙卻坐立難安，他在客廳裏，不停地抽著煙，瞪大了兩隻眼睛看著天花板，心內翻江倒海。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現在很害怕，前所未有，他既擔心她傷害別人，也害怕她傷害自己。
對他而言，她就在身邊，卻遠在天涯。
她總是一臉和煦的笑，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候，她也從來不喊痛，甚至從不掉眼淚，很多時候，她自己經曆著痛苦，卻可以反過來安慰別人。看似堅不可摧，但實際卻是岌岌可危。
他總是覺得她像即將斷線的風箏，自己隨時可能會失去她。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她曾經經曆過什麽，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真正地愛她。
他想要消除她內心澎湃的恨意，他想要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可他卻不能，因為他深深知道，沒有了那個恨，她早已離開人世。
既可笑又可悲，他就是這麽患得患失地在一件事情上糾結，一糾結，就是十年。
十年，遠不到滄海桑田，但卻是足以讓世事變遷。
他終究還是，一再地妥協。這並非他所願，但他已別無他法。
一夜未眠，他疲憊地站起來，喝了一口水。
敲門聲。
墨菲進來了，帶著他最喜歡的豆漿油條。
“寶兒還沒起來嗎？”她壓著聲音說話，生怕驚醒了寶兒。
“嗯。”他點了點頭。
“寶兒是個堅強的姑娘，沒事兒的。”墨菲安慰他。
他笑了笑，有些事曆曆在目，不是他不願與人分享，而是他實在無法開口，說一次，便像利刃穿心，疼痛難忍。
“讓她多睡一會兒。”墨菲像個女主人一樣，小心翼翼地安排著兄妹倆的生活，甚至是帶卑微，虔誠得像個信徒。
她崇拜鍾之遙，把他當成神一樣的存在，於是很自然地關心著他有關的一切，她熱切地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愛意，並在冷漠之餘，稍有回應。
他回頭看了一眼寶兒的房間，默默地笑了笑。
他們兄妹吃東西的樣子都像貓，文雅又小心，像是害怕什麽一樣，不知道怎麽的，看著看著，墨菲心裏就生出許多的憐憫來。
他們兄妹父母早亡，相依為命，沒有家庭的溫暖，有那麽多錢又有什麽用呢？
墨菲始終帶著笑意看鍾之遙，鍾之遙吃著麵前的豆漿油條，頭也不抬。
這樣兩人獨處的時光既美妙又難得，墨菲弱弱地想，要是讓此刻永遠定格，那該有多好！
吃完了早餐，他禮貌地道謝，起身打開所有的窗戶。
陽光照進來，屋子裏暖暖的。
他回頭看著墨菲，笑：“你先去忙你的吧，等寶兒醒了，我有事要和她談。”
“啊。”墨菲被驀地從幸福中驚醒，忙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心裏無比忐忑，生怕自己在什麽地方表現得不好，在他麵前失了分寸。
悻悻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和垃圾，她走到門口，不忘回頭笑：“寶兒醒了想吃什麽，再給我打電話，我送過來。”
“謝謝。”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十二分的禮貌。
客氣而又疏遠。
“你真殘忍。”寶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麵前。
一夜的忍耐就此爆發。
“你瘋了嗎？”他怒吼。
門外的墨菲一下子嚇得停住了腳，手裏的垃圾掉在地上，氳出一灘淡白色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