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博物館(下)
“你是餘姚的影迷?”他問她。
屋子被分成了兩個區域,隻有過道供參觀者踩踏,還很精細地鋪上了紅毯,其餘所有的區域都是封閉的,門口拉著隔離欄杆,門開得很大,做了落地玻璃欄,既最大限度地展示了裏麵的陳設擺件,也做到了最好的保護。
到處都懸掛著不可拍照的標誌牌。
偌大的客廳,玻璃欄光可鑒人,裏麵的展廳纖塵不染,在歐式壁爐的正上方,高高地懸掛著一副油畫。
正是墨菲千辛萬苦尋不見蹤跡的《飛蛾》。
寶兒停住腳步,隔著玻璃打量客廳。
潔白的歐式沙發,潔白的地毯,潔白的窗簾,潔白的糖果罐······
不知不覺間,她跟著恍惚起來。
“你是餘姚的影迷?”他又問,驚醒了神遊中的寶兒。
她回過頭,軟軟一笑。
“我看你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也喜歡老電影?”他忽然感慨。
“我聽說。”寶兒將雙手插在褲兜裏,盯著他看,“這座舊宅子已經被火燒光了。”
“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問這話的時候,顯得很感慨,兩條眉毛微微向上挑,最終也沒有過多的話語,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她的視線被客廳牆角的一隻小木馬吸引,良久沒有說話,眼圈氤氳起一圈霧氣,一陣風吹過,很快散去。
客廳的對麵是飯廳,飯廳裏的歐款餐桌上,除了銀質的燭台做工精良,餐具也極為考究,全是上等的古董瓷器,一應白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問:“我可以上樓去看看嗎?”
“當然。”他點頭,在前頭引領,低聲說,“這些其實都有專業的介紹,我這裏一共有三個引導員,幾年接待了很多影迷,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都很累了。所以,這樣吧,明天早上你再來,一定能聽得清。”
“你能開門讓我進來,我已經很感激了。”寶兒衝他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後往樓上去。
他注意到她走路很輕,幾乎是躡手躡腳,生怕碰壞了什麽似的。
二樓是臥房,一個餘姚的蠟像坐在窗前,穿著白色的睡裙,認真地看著手裏的劇本。
寶兒停住腳步,端詳那蠟像。
他確定自己不是個成功的引導員,至少在這個時候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不過,看到寶兒看得如此認真,他連日來的疲累也一掃而光,頗有些安慰。
尤其寶兒那雙水靈靈的大眸子裏湧起的亮光,讓他對餘姚的魅力深信不疑。
手機響了。
寶兒從沉思中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她深吸一口氣,用軟糯糯的聲音接電話,難以掩藏的悲傷還是被沙啞出賣了。
“你在哪兒?”墨菲真的給大哥打了電話,鍾之遙的聲音很焦灼。
“在一個博物館裏參觀。”她笑了笑。
“都這個時間了!快回家!”他厲聲道。
“嗯。”寶兒簡單一個字,就主動掛斷了電話。
再抬頭,奚童盯著她看。
“又想拿大道理教訓我?”寶兒主動開口,化解了他臉上的凝重。
他忍了忍,終究是沒開口。
寶兒笑:“謝謝你,我先走了。”
“你還沒參觀完。”他顰眉。
她抿嘴笑了笑:“我現在必須走了。”
“你為什麽怕他?”他咬牙,連自己都被此刻的憤怒嚇了一跳。
“沒辦法。”她輕鬆一笑,“生活所迫。”
奚童眼神中先才的柔軟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初次見麵時的鄙夷。
寶兒沒再多做解釋,毫不猶豫地轉身下了樓,往大門口去。
奚童一路追出來,擋在她前麵道:“這裏很難叫到車,尤其這個時候,我正好也要去市區,順道載你一程吧。”
寶兒停住了腳步,盯著他看。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板著臉道:“在這兒等著!”
夜幕初垂,風也愈發大了,她雙手一直插在上衣兜裏,攥緊了拳頭,盯著眼前的房子,工作人員正將大門關起來。
“滴——滴——”
“上車。”他將車子停在路邊。
一輛銀灰色的敞篷車,款式老舊,卻還有九成新。
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伸手去拉安全帶,卻怎麽也拉不動。
他湊過來,替她係好安全帶。
他很刻意地保持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卻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冰涼,而且全是汗。
他吃了一驚,張口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寶兒衝他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安全帶,自己扣好了。
“出發吧。”她說完,便倒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一路上,奚童心情沉重,不時轉頭看身旁的寶兒,但寶兒始終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剛進入市區,她便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衝他微笑:“在前麵的公車站放我下來好了。”
他剛停下車,她就拉開車門,低聲道謝,然後跳上了一輛在路邊侯客的出租車。
她急於掩飾什麽,倉惶逃走了。
這是奚童的第一感覺。
想想她的“職業”,想想那通電話,再想想那冰涼汗濕的手,他眉頭緊皺。
晚飯時分。
“你發什麽呆?”秦雨推著他的手拍他胳膊。
兩個大男人走錯了地方,在情侶餐廳吃飯本就很惹人側目了,現在秦雨還這樣動手動腳,他一臉嫌惡地推開他的手。
秦雨也不生氣,衝他咧嘴。
“你說,現在的女孩兒都怎麽了?為什麽就不願意腳踏實地好好做點兒事?非得為了錢出賣自己?”他盯著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你有點兒不對勁。”秦雨放下筷子子,喝了一大口白酒,衝他笑。
“怎麽就是我不對勁了?”他搖頭苦笑,“這社會到底怎麽了?”
“我問你。”秦雨抱著手,挑眉看他,“你公司的普通文員,一個月薪水多少?”
“六七千到三萬塊不等,具體要看做什麽工作。”他很認真地回答。
“在公司上班,一個月隻能掙到這麽一點錢。可如果找了金主,可就不愁花了。”秦雨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亙古不變,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