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找到回家的路!


  昌東說:“不是,你聽我說……”


  葉流西說:“說什麽啊,我又不是聽不懂,字麵意思,弦外之音,良苦用心,為難之處,都理解透徹了,你還想說什麽?”


  昌東被她嗆地說不出話來。


  “沒事了吧?沒事我睡覺了,怪困的。”


  葉流西上了床躺下,蓋毯一拉,翻身向牆,給全世界看後背。


  平心而論,昌東的話是有道理的,但窗戶紙破了就是破了,糊得再好也不是一整張。


  想退?行,起跑線踢回給你,我配合。


  葉流西咬牙切齒,腦子裏畫麵無數:

  ……要找個一切都碾壓昌東的男人,摟摟抱抱從他麵前走過,讓他後悔地捏著小手絹哭。


  ……記憶恢複,發現所謂前愛人隻是子虛烏有,昌東捧著玫瑰花來找她,她一瓣一瓣,把玫瑰都給揪禿了,然後問他:“昌東,你覺得我像是會吃回頭草的人嗎?”


  ……


  總之,她不爽。


  葉流西第二天就跟高深互換了住宿,理由合情合理:丁柳已經醒了,要陪護的話,同性更方便些。


  高深沒有任何異議,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住進了三人間。


  他的到來受到了肥唐的熱烈歡迎。


  肥唐還興衝衝地說:“挺有意思的,這間屋子都住男的,像回到了學生宿舍時代,哎,連看門的雞都是公的……”


  下半句話咽了下去,因為高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像是在說:你缺心眼吧?


  然後,肥唐的新鮮感和興奮勁就過去了:昌東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高深就更沉默了,連帶著鎮山河都像得了雞瘟,蔫蔫懶得走動。


  肥唐覺得,按照性格分,自己應該是女的。


  他想住女生宿舍。


  丁柳則對葉流西的到來受寵若驚:“西姐,你真是來陪護我的啊。”


  葉流西忙著整理床鋪,眼睛都沒朝她看一眼:“嗯。”


  丁柳有點擔心自己的安危,覺得自己休克了,她都未必會發現。


  不過還是很興奮:“西姐,你了就好了,總比一睜眼就看到那個人強。”


  這話說的,葉流西登時想起高深來了:丁柳出事的時候,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現在反而成了縮頭烏龜。


  現在的男人都怎麽回事,時興玩“愛你在心口難開”這一套嗎,默默付出,準備感動誰,感動自己呢?

  葉流西恨得牙癢癢:“你跟高深怎麽回事呢?”


  丁柳說:“哎呦我頭……西姐,不想提那些鬧心的人,我頭會疼……”


  媽的,這兒還有一個恃頭行凶的。


  葉流西說:“討厭的話,就直接說出來,省得大家都耽誤時間。有些人死心眼,光甩眼色給他看,看不懂的。要麽索性另外找個男人,絕了他的念頭。”


  丁柳說:“我也想呢,東哥瞧不上我啊。”


  這小丫頭,一開始打的還真是昌東的主意,葉流西話裏有話:“那你再接再厲啊。”


  丁柳哼一聲:“誰還沒點自尊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再說了,西姐,你埋汰我呢,你把人給占了,還讓我再接再厲。”


  葉流西氣笑了:“我什麽時候把人給占了?”


  丁柳說:“還不明顯啊?”


  她捏著嗓子學昌東說話:“流西……流西……”


  “在荒村的時候,東哥睡你邊上,多自然啊,他怎麽不去跟肥唐睡呢?還有啊,不吃不喝那兩天,我們送飯,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去一牽,他就出來了,多聽話……”


  “人是有點悶騷,但是西姐,那些明騷的,到處聊騷,你也受不了啊……別嫌我說話奔放啊,我歌廳長大的。”


  葉流西想笑:“悶騷的是什麽樣的?”


  “就我東哥那樣的啊,不輕易動感情,動了也藏,凡事都要穩妥了才出手,但是吧,真認定了你,你就等著爽吧,這種人,打他他都不出軌。”


  葉流西說:“那高深不也一樣嗎?”


  丁柳瞪大眼睛:“他?西姐,你看人不能這麽隨意吧,他跟我東哥那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好嗎?不行,我得跟你說說……”


  她語氣有點激動了,葉流西趕緊打住:“別,小心頭,以後再說也行……”


  “就現在說,就事論事,我跟你說啊……我先緩緩氣。”


  丁柳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心平氣和”,然後睜眼。


  “我幹爹呢,對高深他爸有恩,他爸重病,我幹爹包了住院費醫藥費,他心裏感激,過來做我幹爹保鏢。”


  挺好啊,小夥子知恩圖報,有情有義……不過這話葉流西不敢說,怕她激動:現在一切以頭為大。


  “我呢,乍見到他長得有模有樣的,少女懷春,也跟前跟後叫過幾嘴‘深哥’,但他沒拿我當回事,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我還小,胸還沒發育全吧。”


  以前怎麽沒發現她嘴皮子這麽溜呢,葉流西真想上去擰她的嘴。


  “結果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我幹爹跟他說,等我長大點了,想讓他娶我,懂嗎西姐,什麽年代了,我幹爹還想包辦婚姻呢。”


  “然後,高深就忽然……處處對我好了,凡事替我著想,罵不還口,默默地做一切事,西姐……”


  她語氣有點激動,葉流西提醒她:“心平氣和,小心頭,深呼吸三次再說話。”


  深呼吸還是有用的,丁柳再開口,沒那麽激動了,語氣怪沒勁的。


  “這樣有意思嗎?他是娶我幹爹,還是娶我啊?老實說,他如果當時懟我幹爹,說自己愛什麽女人自己做主,我還敬他是條漢子,現在這樣算什麽?”


  這一天過得平靜又漫長,丁柳醒過幾次,又睡過去幾次,身邊離不了人,葉流西幾乎沒出屋子,不過從外頭傳進的隻言片語裏,也知道昌東和肥唐去了市集。


  高深留守,中午過來送飯,進屋時看到丁柳睡著,長長鬆一口氣。


  葉流西忽然明白過來:要是丁柳醒著,他大概會擱下飯馬上就走的。


  這人其實知道丁柳不想看到他。


  到了晚上,明顯熱鬧,肥唐連晚飯都端進來和她們一起吃,嘰裏呱啦,就沒個閉嘴的時候。


  “買個汽油,比黑市買槍還難,我東哥給了那麽一厚疊的金箔錢,才買到兩桶,還質量不好,都渣滓,這種油傷車呢……”


  “還有放小電影的,巨老的愛情片,《甜蜜蜜》。我問有沒有妖魔鬼怪的片子,居然沒有哎,人家還凶我,說過得都他媽這麽艱難了,你還想看妖魔鬼怪……”


  被罵也活該,觀眾都愛在電影裏找夢幻找刺激,誰耐煩看身邊的一五一十啊,還妖魔鬼怪,關內最不缺的就是妖魔鬼怪了吧。


  葉流西斜乜他一眼:“就沒找到點你感興趣的硬貨?”


  肥唐眼前一亮:“哎,真有。我看到一個金扣,應該是蹀躞帶上的,朝代絕對在唐往前,還有一對唐三彩的仕女,就是缺胳膊少腿,但是沒關係,包裝一下,東方維納斯,出手不難……西姐,我們能不能把鎮山河給賣了啊?”


  怎麽說著說著扯到賣雞了?

  肥唐說:“缺本錢啊,能湊一點是一點唄……東哥的錢是留著買物資的,我手上值錢的就手機,在這裏又賣不出價,但我在茶棚聽說啊,前一陣子,這裏鬧雞瘟,雞差不多死完了……”


  他琢磨著,物以稀為貴,現在可能是鎮山河最值錢的時候。


  正說著,昌東進來。


  葉流西眼眉一低,權當沒看見,耳朵裏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問起丁柳的情況。


  丁柳說:“現在沒什麽,但是東哥,我可擔心我以後了。”


  畢竟是腦袋,一刀插進去,怎麽會什麽事兒都沒有呢,總覺得那些可怕的東西,什麽血塊壓迫神經啊,提前跨入老年癡呆啊,都在未來的路上等著她呢。


  昌東也挺擔心的,但不能順著她說,他岔開話題:“現在你最大,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過兩天能下床了,我們就不對你額外照顧了啊……”


  說到這,忽然想起這話是葉流西說過,忍不住看她。


  她低著頭,頭發垂下來,都看不清臉。


  ……


  睡到半夜,葉流西被鎮山河的叫聲驚醒。


  不隻是叫,翅膀撲騰著亂飛,像是被人撲捉,細細聽,好像還有挪床的撞聲,葉流西心裏慌慌的,攥緊枕邊的刀起身。


  丁柳也半醒,聲音迷迷糊糊的:“西姐,怎麽了啊?”


  葉流西坐起來,摸黑拿腳去找鞋:“你別管,我去看看……”


  不對啊,怎麽感覺……踩到了滿地荒草呢?

  葉流西還沒反應過來,左右腳踝忽然同時一緊,猝不及防間,整個人居然被拖下床去。


  丁柳忽然聽到咕咚的落地悶響,驚得整個人都清醒了:“西姐?”


  葉流西大叫:“別下床!開燈!”


  地上全是野草,草身堅韌,邊緣鋒利,簡直像活的一樣,見人就纏,拚命拖裹,而且動作迅捷無比……她的腿、腰、手腕,乃至脖子,都已經被草給纏住了。


  丁柳嚇得坐起來,也顧不上頭了,手腳並用,爬到床尾去拽燈繩,拽了一下沒亮,兩下還是沒亮。


  “西姐,沒電了!”


  沒有回音。


  丁柳腦子裏嗡嗡的,想下床,腳才剛搭下床沿,就碰到冰涼且不斷往上湧動的草尖,她以為是蛇,嚇得觸電般收回來,再加上看不見,一時間全身汗毛倒豎,大叫:“有沒有人哪?”


  遠遠的,聽到高深的吼聲:“小柳兒,爬窗上房頂!”


  丁柳爬起來,一腳踹開窗戶,正要大叫救命,窗口忽然倒吊下一個人來,嚇得她血都湧上腦子了。


  虧得那人先開口:“是我,流西呢?”


  “西姐下床,栽到地上去了。”


  “這裏我來,你先上房。”


  昌東側身滑進來,依稀辨清葉流西那張床的位置,大步跨跳過去,迅速趴倒在床上,一手緊握住床框,另一隻手摸向床下。


  隻要拂到草身,立馬拽起了扔開,動作務必要快,稍慢一點就是自己被纏上,後果不堪設想……


  他很快摸到葉流西的身體,幾乎被草纏得像半個木乃伊了。


  昌東大致確定她頭的位置,抓住蒙纏住她口鼻處的草先拽,拽了兩下,終於聽到她嗆咳的聲音。


  野草還在洶湧撲上來,昌東管不了那麽多了,雙手並用,先抓開她肩部的野草,把她胳膊解放出來:“抱住我,快。”


  葉流西嗯了一聲,一手摟住昌東脖子,另一手也學他,飛快地去拔拽纏身的野草,直到昌東一隻胳膊用力箍住她腰,吼了句:“起來。”


  他用盡力氣往後翻躺,葉流西另一手順勢摟上他肩,就聽崩斷之聲不絕,居然硬生生被他從野草的雜縛中拽抱出來。


  昌東躺在床上,喘息粗重,問她:“沒事吧?”


  葉流西嗯了一聲,趴在他身上,累到不想動:她全身火辣辣地疼,嘴裏都是草澀味,剛剛有一瞬間,嘴裏塞滿了草,昌東再來得晚一刻,怕是就要被活活悶死了。


  昌東說:“我們那裏也是,鎮山河一叫我就醒了,但剛下床就被拖倒……我從房頂過來的,院子裏全是……”


  黑色的草尖,成片拂動如黑色的浪,還在往上長……


  床身忽然一傾,昌東反應過來:“快,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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