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找到回家的路!
這一下猝不及防,昌東懵了有一兩秒。
他謹慎地朝肥唐的方向走了幾步:“肥唐?”
頓了頓,肥唐終於有動靜了,他抖抖索索從地上爬起來,牙齒打戰的聲音隔這麽大老遠都能聽到。
和昌東對視了幾秒之後,他的鼻翼劇烈地擴張收縮,再然後,突然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東哥,有鬼,有鬼啊……”
昌東一路半拖半拽,把半癱的肥唐拖回營地,肥唐嚇得有點神誌不清,一時哭一時笑,中途還拚命往昌東身上爬,幹嚎說:“不能挨地,腳不能挨地啊……”
這陣仗,幾乎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灰八他們莫名其妙地把肥唐迎進大帳,昌東嫌他沉,剛進帳就把他扔到地上……肥唐不敢挨著地,手腳並用,渾身哆嗦著爬到氈子上坐著,腿不敢伸長,拚命往身邊盤,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抬眼看,周圍好多人啊,葉流西進來了,孟今古和那個sion也湊過來看熱鬧,至於灰八手下的人,早把他圍了個密實,七嘴八舌問他:“出什麽事了啊?”
有人就好,這讓他有安全感。
昌東在他麵前蹲下來,豎起食指,說:“看我手指。”
肥唐盯著看,昌東手指晃到東,他就看到東,晃到西,他就看到西。
這麽反複幾次之後,昌東說:“挺好,沒傻。”
說完遞給他一張紙巾,肥唐接過來,狠狠擤鼻涕,邊上有人遞上熱水,他咕嚕喝完,胸腔處終於熱起來……這熱向冷冰冰的四肢發散。
昌東說:“現在我問你話,別多想,照實答。剛剛你躺在地上,正說著話,忽然滑出去十多米遠,是你自己滑的嗎?”
圍著的人有聽明白的,臉上微微詫異,也有沒聽明白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這地滑嗎,我沒覺得啊。
肥唐拚命搖頭。
“那是被推的,還是拽的?”
肥唐聲音打顫:“拽,拽的。”
“看清誰拽的了嗎?”
肥唐聲調都變了:“沒,沒有,當時那裏就我們兩個,周圍沒別人。”
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再遲鈍的人都能聽出事情不大對,灰八小聲嘀咕了句:“見鬼了。”
昌東繼續往下問:“感覺是什麽東西拽的?手嗎?”
事情發生得太快,肥唐說不清楚。
“拽的哪?”
肥唐咽了口唾沫,伸手指自己的右腳。
昌東低頭去看,又把他褲腳掀開,周圍有人倒吸涼氣:他腳踝上,確實有一道勒痕。
經過這番對答,肥唐緩過來了些,終於能說句全頭全尾的話了:“東哥,這地方邪乎得很,能不能別住了,咱們趕緊開車走吧,啊?”
說完,求助似地看周圍的人,想博個響應。
灰八有點懷疑:“是不是真的啊?”
他在羅布泊待的時日不算少,邪門事兒聽了不少,但那確實都是故事……這肥唐嘴上沒毛,咋咋呼呼,總覺得他話裏估計誇張的成分多。
昌東說:“這樣,我建議大家……”
他站起身,麵向眾人:“白龍堆這個地方,的確不適合紮營,這兩天天氣持續不好,又出了這麽奇怪的事……我覺得,寧可信其有吧,百公裏外有個鹽田縣城,可以住人,大家辛苦一點,多開個兩小時路,睡到賓館裏不好嗎?”
沒有預想中的響應。
灰八頭一個就嫌麻煩:“這太麻煩了吧,剛安頓下來,這一拔營一收拾又要一兩個小時,黑咕隆咚的風沙天,平時兩小時的路,要開四小時不止,到了鹽田,天都快亮了,還折騰個人仰馬翻,照我說,管它娘的,先將就一夜吧。”
他的手下也紛紛附和:
……哪那麽邪乎,真有鬼,早把你弄死了,還拽著你玩?
……莫睜眼,被子拉過頭,睡一覺就過去了嘛……
……大不了放夜尿別出門,往礦泉水瓶裏尿唄……
看來是說不動灰八,昌東看向孟今古。
孟今古冷笑:“別,我先問你,讓我們去鹽田,你去嗎?”
昌東一時語塞。
“你不去,讓我們去,這有點那什麽吧?再說了,現場就你們兩,沒第三個人看到……”
他摁掰過肥唐的肩膀:衣服後幅確實蹭磨得厲害。
“……發生了什麽,還不是隨你說?誰知道是不是你把他拖了十幾米,然後回來唬人?”
昌東說:“我是真的覺得這裏不太對……”
孟今古鼻子裏嗤一聲:“照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怕淹死也不能不喝水啊。帶線想平安,靠的是經驗閱曆,不是靠感覺,你覺得不對……你直覺要是準,當年山茶也不會……”
驀地刹住,覺得揭人過往太沒品。
於是自己找台階下,回頭招呼sion:“老板,咱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拍時尚大片呢。”
……
一時冷場,時間也不早了,灰八催大家趕緊把鋪位收拾出來,昌東隻得叮囑肥唐捱過今晚再說:這大帳人多,你就往人群最中間擠,真出什麽事,也是別人先遭殃。
交代完了,掀開帳門出來,忽然聽到葉流西說話:“可憐哪,好心沒好報,苦口婆心說那麽多,沒一個人聽。”
昌東轉頭,看到她正倚在門邊,受傷的那隻腳虛搭在另一隻腳背上,眼梢微吊,似笑還嗔的,怕是故意守在這看他笑話的。
“我是沒能勸走他們,你有更好的辦法?”
“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
今晚上,好像人人都牙尖嘴利,就他嘴笨。
昌東轉回正題:“帶上手電,去肥唐出事的地兒看看吧。”
手電光裏,一道十來米長的拖拽痕跡,筆直。
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那股拽力一定大且突然,否則肥唐會不斷在地上掙紮,痕跡扭曲如有了身孕還要拚命挪爬的蟲子。
葉流西蹲下身子,伸手在地麵上叩了叩。
地塊堅實,不管是什麽怪東西,一定不是從地下出來的。
她抬頭看昌東:“你怎麽看?先說好,別什麽事都往鬼身上推,它要真有那能耐,早統治地球了。”
昌東用手電把周圍照了一圈:“肥唐腳上的勒痕,粗細來看,像繩子,但繩子不會自發做這事。”
葉流西想了想:“如果是蛇呢?”
昌東沉吟了一下:“羅布泊有蝮蛇,但是又細又短,肥唐再瘦,也是百十斤的分量,蛇沒這個力量把人拖那麽遠。”
那就是沒頭緒咯?葉流西把手電的撳鈕推上又關,看光柱起了複滅,反複幾次之後,忽然冒出個念頭:“那這樣……”
她走開幾步,站到空地中央,兩腿和雙臂都張開,整個人像瘦且變形的“大”字,頭一仰,頭發在風裏亂揚:“管它什麽東西,能找上肥唐,也能找上我,如果它也來拽我一下,我大概就知道是什麽了。”
風那麽大,推得她身子站立不定,昌東讓她設想得頭皮發麻,緊走幾步拽住她胳膊:“別胡鬧,上次它是停下來了,所以肥唐沒事,萬一這次不停呢,白龍堆這麽大,誰知道會把你拽到哪去?”
葉流西說:“那這樣。”
她站到昌東對麵,想了想又往前邁了一步,和他隔了約莫半步遠:“你身體反應速度怎麽樣?如果這個距離,我突然間飛出去,你能迅速抱住我嗎?”
昌東點頭:“能。”
“我也能。我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它可能相中你,也可能相中我,那這樣好了,我們不要落單,如果你中招,我會抓緊你,如果我中招,你也要抓住我……這樣就不存在誰找誰的問題了,石頭砸下來,咱們各頂一半,怎麽樣?”
昌東說:“你這個人,玩得太瘋了,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嗎?”
他恐怖片沒少看,想象力也還算豐富,總結經驗是人要想活命,膽子還是小一點好。
就比如現在,肥唐一定比他們安全。
葉流西說:“怕啊?怕就站一邊。”
“站一邊了,誰抓住你啊。”
葉流西笑起來,伸手想理頭發,剛理完又全亂了。
風好大,刮得人睜不開眼,昌東低下頭,伸手壓住帽簷,怕它飛了。
兩個人,就這樣在深夜的大風裏麵對麵站著,開始時還不覺得,站久了就覺得有些不自在,離這麽近,互相都沒法無視,但又沒什麽可聊的話題。
又一陣大風狂卷而過時,葉流西吸了吸鼻子。
昌東問她:“冷嗎?”
“冷。”
冷也沒辦法,他穿的也不多,盡量幫她擋風了,但這裏八麵來風。
過了會,葉流西又開口。
“早知道,我們應該穿得厚點。”
昌東說:“也是。”
但誰也沒回去穿外套,穿了再來,顯得蠢。
……
又過了會,昌東抬腕看表,表盤是夜光的,已經12點過幾分了。
葉流西盯著表盤看:“感覺今晚好像不會再出事了。”
昌東說:“我也覺得。”
誰也不提先走的話:走了,一無所獲,這一晚白凍幾個小時,顯得蠢。
……
再一次看表,12點過半。
營地裏,大概早就睡得呼哈一地了。
葉流西說:“其實有時候,你越怕的事越會發生,越盼的,反而不會發生。”
昌東說:“沒錯,這叫墨菲定律。”
……
快一點的時候,兩個人回到車裏。
身子差不多都凍得麻木了,車門關上,反而瑟瑟發抖。
昌東給葉流西遞了感冒藥,葉流西幫他擰開了送藥的礦泉水。
兩人都沒提挨凍的事。